第7章 玉眼
门外明亮的光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烫着沈默早已适应昏暗的瞳孔。剧烈的刺痛让他眼前瞬间一片雪盲般的白，紧接着是炸裂的金星和酸涩的泪水。但他顾不上了！
生的气息！人声！嘈杂！那近在咫尺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喧嚣，如同最强劲的强心针，瞬间击穿了他几近冻结的绝望！
“呃啊——！”
一声混合着剧痛、恐惧和最后一丝求生意志的嘶吼，从他干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也完全无法控制那只正在疯狂玉化的左手传来的、如同亿万冰针持续穿刺骨髓的剧痛。他只知道一件事——离开这个棺材！离开那块诅咒的玉佩！
右手死死抠住冰冷光滑、隐隐透出玉质纹理的电梯门框内侧，指甲在坚硬的表面上刮擦出刺耳的锐响，瞬间翻卷撕裂，鲜血淋漓！但这点皮肉的痛苦，与左手那非人的侵蚀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他用尽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量，甚至压榨出濒死般的最后潜能，身体如同被强力弹簧弹射出去，朝着那片刺眼的光明和嘈杂的人声，不顾一切地——扑！
身体像一枚失控的炮弹，狠狠撞出了狭窄的电梯口！
视野瞬间被刺眼的白光淹没，混杂着模糊晃动的人影和色彩。巨大的冲力让他根本无法保持平衡，整个人完全向前倾倒。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女人短促尖锐的惊叫和玻璃器皿清脆的碎裂声！
沈默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柔软但带着巨大反冲力的障碍物上。一股浓郁的、滚烫的液体，混杂着浓烈的焦苦香气，如同高压水枪般，劈头盖脸地泼洒了他满头满身！
“啊！我的咖啡！神经病啊你！”
女人愤怒而惊恐的尖叫在耳边炸开。
滚烫！
那泼洒在脸上、脖子上、尤其是正疯狂蔓延玉化的左臂上的液体，带着足以烫伤皮肤的高温！沈默被烫得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痛哼。但紧接着，更诡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
“滋——！”
一声极其清晰、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冰水般的淬响，从他那只已经完全玉化到手腕、玉色正急速向上臂侵蚀的左臂上，骤然爆发出来！
被滚烫咖啡泼中的、已经玉化的手臂部分，那青翠半透明的玉质皮肤表面，竟瞬间腾起一缕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烟气！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灼烧玉石特有的焦糊味和咖啡焦苦气息的怪异味道，猛地钻入沈默的鼻腔！
那滚烫的液体与冰冷的玉质接触的刹那，竟发出了淬火般的异响！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穿了沈默因剧痛而混乱的神经！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惨白的走廊灯光下，被深褐色咖啡液浸染的左臂，呈现出一种妖异恐怖的景象：从指尖到手腕，整只手已经完全化为冰冷的、半透明的青翠玉石，光滑，坚硬，毫无生机。玉色正贪婪地沿着小臂向上蔓延，皮肤下的血管纹路正被冰冷的玉质迅速覆盖、取代。而被滚烫咖啡泼中的小臂中段，那刚刚被玉质侵染、尚未完全转化的部分皮肤，此刻正诡异地呈现出一种被“淬炼”过的状态——玉质部分显得更加通透、更加坚硬，光泽内敛，而边缘尚未完全玉化的血肉部分，则像是被高温灼烤过，微微卷曲、发黑！
“对…对不起…” 沈默被这景象和自己的狼狈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对着被他撞倒在地、一身狼藉、正怒视着他的年轻白领女人道歉。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左手下意识地想撑地借力——
“咯啦！”
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如同玉器磕碰硬物的脆响！
他那已经完全玉化的左手手掌，按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时，发出了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该有的声音！玉质的掌心与石材摩擦，留下几道细微却清晰的白痕！
女人正愤怒地撑着地面想要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沈默撑地的“手”。当看清那青翠、冰冷、半透明、完全不像人类肢体的东西时，她脸上的愤怒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如同见了鬼般的惊恐取代！
“啊——！手！你的手！！” 她发出一声能刺破耳膜的、歇斯底里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向后猛缩，像是要远离什么极度污秽恐怖的怪物，高跟鞋的细跟在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咖啡杯的碎片被她慌乱的手掌按得粉碎，割破了皮肤也浑然不觉。
这声尖叫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走廊里原本匆忙有序的氛围！
周围所有匆匆赶路的脚步声、低语声、电话铃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
死寂！比电梯里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几十道目光，带着惊愕、疑惑、随即是难以言喻的惊惧，如同探照灯般，齐刷刷地聚焦在刚从电梯里扑出来、一身咖啡污渍、正用一只诡异“玉手”撑地、试图爬起的沈默身上！
空气凝固了。
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几十道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他身上，尤其是他那条暴露在外的、正在发生恐怖异变的左臂！巨大的羞耻和更深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只想立刻消失！
他猛地低下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右手慌乱地想去拉扯被咖啡浸透、紧贴在左臂上的衬衫袖子，试图遮住那可怕的景象。就在他低头躲避那些目光的瞬间——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男人锃亮的黑色皮鞋。
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反射着顶灯冰冷的光。
而就在那皮鞋上方，一丝细微的、温润的光泽，猛地攫住了沈默的视线！
是那个男人熨帖的深灰色西装裤脚，裤线笔直。而在那裤线的尽头，靠近鞋帮的位置，一粒小小的、用于固定裤脚翻折的纽扣，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绝非塑料或金属的光泽！
那是一种柔和、内敛、如同上好青白玉般的温润光泽！
沈默的呼吸猛地一窒！一股比电梯里更冰冷、更粘稠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视线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掠过男人熨帖的西装下摆，掠过他自然垂在身侧的右手……最终，定格在男人西装外套最下方、靠近腹部的一粒纽扣上。
那粒纽扣……
它绝不是普通的塑料扣或金属扣！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纯净无瑕的乳白色，质地细腻温润如同凝脂，表面微微凸起，雕刻着极其精细、肉眼几乎难以辨别的卷云纹！灯光落在上面，折射出柔和内敛、却无比诡异的玉光！
一粒……白玉雕琢的西装纽扣？！
沈默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极致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他的四肢百骸！
幻觉？还是……
他如同一个提线木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仿佛生了锈的脖子，目光扫向旁边另一个穿着职业套裙、正捂着嘴、惊恐地看着他的年轻女人。
她套裙的领口，一枚小巧的银色胸针别在翻领上。胸针的造型是一只抽象的蝴蝶。而那只“蝴蝶”的翅膀……在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地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如同冰种翡翠般的翠绿色泽！翅膀边缘，甚至能看到精细的切割棱面反射的冷光！
一件……翡翠胸针？！
不！不对！
沈默的瞳孔疯狂地收缩！他的视线如同失控的雷达，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扫过视野所及的每一个人！
那个提着公文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他袖口挽起处露出的腕表……表盘周围的金属刻度圈，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然而，就在那金属圈内部，镶嵌着的细小时间刻度点……每一个点，都闪烁着极其微弱的、如同黄玉般温润的黄色光点！
那个背着双肩包、学生模样的女孩，她帆布背包上挂着的卡通毛绒挂件，小熊的眼睛……两颗圆溜溜的、绝对不是什么塑料或玻璃珠的东西，正散发着幽幽的、如同黑曜石般深邃的乌光！不，不是黑曜石！那是一种更温润、更细腻的质感……是墨玉！
那个拿着手机、似乎刚打完电话、正皱眉看着这边的清洁工大妈，她推着的清洁车金属扶手上，用来固定抹布的塑料夹子……那夹子的主体部分，是普通的黑色塑料，但夹子上用来增加摩擦力的细小凸起颗粒……每一粒，都呈现出一种……如同青金石般深邃的蓝色玉质光泽！
纽扣！胸针！表盘刻度！挂件眼睛！夹子凸点！
视线所及之处，每一个人的身上，每一件看似普通的衣物、饰品、随身物品上，都至少有那么一两处细微的点缀，散发着温润内敛、却绝对不属于这个现代工业世界的——玉质光泽！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工业品，而是一件件被精心伪装、强行嵌入这日常生活中的……微缩玉器！如同无数双隐藏在正常表象下的、冰冷的玉眼，无声地窥视着这人间！
这层楼……这栋楼……不！是这个世界？！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无声玉化的巨大恐怖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沈默彻底吞噬！他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正在缓慢凝固的玉液池中，四周看似正常的景象，都变成了冰冷玉质伪装的陷阱！
“跑！！” 一个声音在他灵魂深处疯狂尖叫！
求生的本能如同高压电流，再次强行驱动了他几乎被恐惧压垮的身体！他猛地用那只尚未玉化的右手撑地，不顾一切地想要站起来，逃离这个比电梯更恐怖百倍的、披着人皮的玉窟！
然而，就在他身体重心刚刚抬起的瞬间——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
他因为极度慌乱和左臂传来的剧痛，身体控制力大幅下降，在转身试图逃离的刹那，右脚脚踝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撞在了走廊墙壁旁边一个突出物坚硬的棱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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钻心的剧痛从脚踝处猛地炸开！沈默痛得眼前一黑，身体完全失去平衡，整个人如同被砍倒的树桩，直挺挺地、重重地向前侧方摔去！
“砰！！”
又是一声沉重的闷响！
这一次，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个冰冷、坚硬、带有弧度的金属物体上！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剧痛让他蜷缩在地，眼前金星乱冒，好半天喘不过气。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那些凝固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惊惧中掺杂着几分看疯子或灾星的厌恶。
沈默强忍着眩晕和剧痛，挣扎着抬起头，想看清自己撞到了什么鬼东西。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嵌在墙壁里的、半人高的鲜红色长方体金属柜。柜体正面的透明玻璃罩，在明亮的灯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