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与子同梦 作品

第184章 陛下之过,非公主之错

卫子夫看着冷酷狠绝的刘彻,低下头死死的咬住唇,不敢说出半个字。

“臣领命。”宗人府的宗正,老刘家的人,不敢不听。

此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为刘徽求情。

刘徽所言,比之当年汲黯骂刘彻无情无义,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胶西王安葬。”刘彻最后丢下话转身拂袖而去。

“恭送陛下。”今日发生的一切,对众人而言太过震撼,看着卫子夫那双沾满血的双手,想到刘徽豁出命也要为周五报仇,有多少人为此深受撼动,又有多少人为刘徽所言而振奋,不得而知。

“医女,快为皇后包扎。”卫青急忙让人给卫子夫看手。

霍去病起身急急往外走,卫青想拦,卫子夫更快一步拉住他。不能不让霍去病去!

可是,去又如何,霍去病寻不到刘徽,甚至,派出身边的所有人搜寻刘徽都寻不到。

与之而来还有一个问题,刘彻准备起程往泰山封禅的,现在还能去吗?

刘彻一向自问算是一个不要脸的人,回到未央宫思及刘徽说的话,一字一句,狠狠的砸了一案几的东西。满殿伺候的人都在此刻跪下,努力的控制住呼吸。

随着时间的流逝,刘彻身上的怒意越盛,天黑时,刘彻道:“让人传诏,封禅之事搁置。”

无人想到刘彻会下达停止封禅的诏令,但在此时听到诏令,好些人其实松一口气。

“阿徽把身边的人都安排妥当了?”而卫子夫包扎好双手后,立刻让人去询问刘徽的情况,她走时有没有带人?怎么走的?

结果发现,刘徽孤身一人离开,去向不明,甚至连马都没有要。

卫子夫着急起身,旁边的刘据不得不安抚道:“母亲莫急。二姐定是早有安排。”

怕是早已决定和刘彻一吐为快,刘徽料到自己最终的结局,把身边人都安排妥当。

“现在怎么办?卫青。”卫子夫没有办法,将希望寄托在卫青身上,盼卫青能够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此时,平阳长公主行来。

平阳长公主早有预料,刘徽定是憋了大招等着。可是,真想不到事情会闹得那么大。

以至于平阳长公主让刘徽打晕,也就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劝刘彻,拦刘彻。

“公主。姑姑。”见着平阳长公主,卫子夫和刘据、卫长公主、刘适、卫青都起身相迎。平阳长公主握紧拳头道:“你们要相信阿徽。我不信她当真一败涂地。”

“公主,我只怕阿徽过不去这个坎。周五的死,她最怪的是自己。怪自己没能护住周五。”卫子夫眼眶泛红,自己生的孩子,她最清楚不过,刘徽无论是不畏死也罢,亦或者是请刘彻将她贬削,都是刘徽在惩罚自己。

周五的死,刘徽怪的是自己。

平阳长公主长长一叹,谁也想不到会因为一个周五,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举朝为之震荡。

“皇后,皇后,不好了,冠军侯突然吐血不止。”屋漏偏逢连夜雨,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一个内侍急急行来,禀告霍去病的情况不对。

众人惊得往前迈步,卫青急问:“人在何处?”

“公主府里。”内侍如实来禀,无人坐得住,急急往刘徽的公主府赶。

刘彻那儿得到的消息不比他们晚,一前一后赶到,让他们意外的是,韩澹竟然也在。

霍去病脸色煞白,一口一口的血吐出来,叫人看得触目惊心。

“公主出事了。”韩澹丢出此话。刘彻刚要骂,韩澹道:“既是同生共死,公主生,冠军侯生,公主死,冠军侯亦死。”

刘彻那些要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陛下,求陛下念及阿徽是我们的孩子。阿徽离宫,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陛下,阿徽身体定是出了问题,请陛下派人寻阿徽。只要阿徽身体无恙,陛下,妾绝不拦着陛下惩处阿徽。”卫子夫跪下,顾及不上受伤的手,紧紧的捉住刘彻的衣袖哀求着。

平阳长公主虽不知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一听刘徽状态怕是不好,也朝刘彻道:“陛下,阿徽多年如何敬于陛下,孝于陛下,陛下心中自知。果真,陛下要阿徽死?”

当真要让刘徽死的话,刘彻今日便已经动了手。

既然在当时盛怒之下刘彻都没有要刘徽的命,已然表明刘彻的态度。

“夫人。”有些事刘彻既决定,视线落在韩澹身上,希望韩澹能够出手找到刘徽。

“我自问查不到公主殿下,先机已经被遮掩,不知是上天所为,亦或者是公主为之。公主或许不一定能够探得天下事,想藏,我也找不到。”有些人天资聪颖,好些东西听过理论便知道怎么做。

刘徽是一个好学生,一个但凡教过她的人都会对她赞不绝口的好学生。

韩澹无法,刘彻立即下令道:“去让铁雄务必找出未央公主下落。”

乍然一听刘彻的命令,有人一愣。

刘彻今日亲口说出,废刘徽的封号,除其名,从今往后她再不是刘家女。

如此处置,等同于不认刘徽这个女儿。

可是,一句未央公主道出,刘彻的态度已然昭示。

长安,随着刘彻的诏令下达,铁雄找啊,不仅他找,会找人的没有一个不出动。

无奈四处找,没找着。

“公主也擅长查案隐蔽。”铁雄连丁点线索都找不着,只知道刘徽出了宫,出了城,去向也知道。以刘徽的双腿,方圆十里刘徽能够去的地方他们都找过,愣是没找着刘徽的身影。铁雄既明白,怕是刘徽有意把痕迹抹去。

刘彻不由的握紧拳头,屋里传来一阵惊呼声,刘彻一个箭步迈入,入眼却是霍去病漆黑的头发在一点一点的变白。

韩澹看着这一幕,“慧极必伤,公主,不知能不能熬得过。”

熬过如何,熬不过又如何?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落下。一道道惊雷闪过,遍寻不着的刘徽,此时倒在一处山洞内,吐血不止,虚弱的望向外头,周围来往了好些人,都在找她,找,为何要找。

这满天的雨,不知那雨是为大汉而落泪,亦或者为那无辜枉死的人而落泪。

周五,本不该死的,她死得太冤了。

等外面的声音消失,刘徽撑起身子挪到洞前,从洞中探出双手,由着雨水打落,洗净手上的血。

上面的伤口,一眼看去触目惊心。

可是,手上再痛,都比不上心上的痛。

周五,本不该死。她和刘彻的事,本不该牵连她人。

刘徽是怨自己的,怨得不惜自罚。

前路如何行,刘徽一时不愿意去想,等雨停了,离开这里,离开所有人。百越,百越之地,也好。

一步一步,刘徽凭双脚而行,一路上不是没有碰到寻她的人,都让刘徽避开了。

有所准备的刘徽,如今的官牒上写的是卫徽的名字。

刘徽,卫徽,一字之差,任谁又能想得到,刘徽会早早备了这样一份官牒。

有了官牒,刘徽可以畅通无阻。

雨又下起来了,万物随着雨落而得以孕育生长,可是,刘徽手中没有伞。

“阿姐。”一道清脆的叫唤声在刘徽伫立不动,昂头望着天时传来。

刘徽低头一看,是个六七岁的小女郎。

手里打着一把小伞,给刘徽递过一把伞。

“阿姐,给你伞,你不要难过。”小女郎昂起头,以她的力气,想要同时拿着两把伞很是吃力。

刘徽没有想到在这往来行色匆匆的人群里,会有人看到她的难过。

“谢谢。这个给你。”刘徽蹲下,看着小女郎对她扬起笑容,终是接过伞,将一颗小珍珠塞到小女郎的手中。

小女郎想要看,刘徽将她的小手握紧,“不要让人看到。”

啊?小女郎不明何意的张大了嘴,不解刘徽为何如此叮嘱。

“小五。”一道叫唤传来,刘徽听得一愣。

“阿姐,我娘唤我,我回家了。阿姐不要难过。”小女郎一边喊话,一边挥手往不远处的妇人跑去。不忘回头冲刘徽笑,大声喊道:“阿姐快打伞。”

刘徽拿着伞的手一紧,打伞啊。抬头再一次看了看天,迎着雨落,最后,刘徽还是撑起了伞……她选的路,她要走下去。

刘彻下令让人寻刘徽,却一丁点消息都没有,韩澹一直守在霍去病身边,看着霍去病好转,才回的鸣堂。

鸣堂内的事,如今由礼部接管,但,礼部的人又不傻,刘徽把鸣堂交给韩澹管,先前钟离没帮着打下手,将鸣堂打理得井井有条。鸣堂内的一应规矩,刘徽早就已经立好。

礼部接手,不是要把鸣堂搅得天翻地覆,而是要保证鸣堂内的一切都可以保持下去。

可是,刘徽当日所为,她为了一个周五不惜当众杀人,更不畏于犯上直言,这样的刘徽,就好像多年前她写在书阁前的那四句话一样: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以前对刘徽让人写出的话,很多人都在想,刘徽自己都做不到,竟然会想让别人做到,真真是疯了。

可那一日之后,为给周五讨一个公道,为了让逼死周五的刘端付出他应该付出的代价,刘徽连公主都可以不当,犯上谏言,纵然被刘彻夺去封号,贬为庶民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