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洛天 作品

第1672章 无畏擒龙(77)

回到七星砬子的那天,正赶上山里下新雪。我们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往山洞口走,靴底碾过枯枝的“咔嚓”声里,混着远处的鸟鸣——是山里的灰喜鹊,在松枝间跳来跳去,像是在欢迎我们回家。守山人老李头披着羊皮袄站在洞口,烟袋锅里的火星在雪雾中明明灭灭:“可算回来了!我就说你们能成,去年在山洞口埋的酒,现在正好能喝了。”

胖子几步冲到老李头身边,抢过他手里的酒葫芦:“还是老李头懂我!胖爷我这一路喝遍了洋酒,还是咱这烧刀子够劲。”他拧开葫芦盖刚要喝,突然愣住——葫芦里的酒映出他自己的脸,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却比出发时多了份平和,“嘿,这趟没白跑,胖爷我看着都稳重了。”

杨雪莉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扉页上贴着我们走过的所有地方的土样:七星砬子的黑土、金狼王陵的黄沙、西夏迷城的红壤、昆仑之墟的冰碴、沉月城的海盐、周陵的青铜锈、越女城的水藻、蓬莱岛的珊瑚、星脉城的冰晶、南极的地脉草、亚马逊的腐叶、日轮城的金沙、复活节岛的火山灰、冰岛的硫磺……每一份土样旁,都写着当地的故事和守护者的名字。

“该把这些整理出来了。”她轻声说,指尖划过“三箭盟”三个字,“他们不是反派,只是被误解的守护者。就像这山里的灰喜鹊,看着凶,其实是在护着松树上的巢。”

王瞎子走到山洞口的老松树下,当年我们找到半块狼首金符的地方,现在长出了丛野山参,参须在雪地里泛着白。他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积雪:“是‘护符草’,老辈人说只有金符待过的地方才会长,能治心病。”他从怀里掏出另一半狼首金符,与我们带回来的那半块拼在一起,“咔嚓”一声,完整的金符在雪光中泛着温润的光,与龙脉玺产生共鸣。

金符与玉玺的光芒交织,在山洞口形成道光幕,光幕中浮现出所有我们遇见的人:二舅爷站在光幕最前面,身后是黑狼兄弟、鲛王、鱼妇首领、星脉城的观测者、南极的先民、古埃及的祭司、复活节岛的先民、维京的镇火者……他们对着我们微笑,然后化作光点,融入七星砬子的山林,松树上的灰喜鹊突然集体飞起,在光幕上方盘旋,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我的眼眶湿润了,“不是在某个遥远的古城,是在每片森林、每块土地、每只飞鸟身上,只要我们用心看,就能看见。”

老李头抱着酒坛走过来,给我们每人倒了碗烧刀子:“喝了这碗酒,就算把这趟路走完了。不过啊,守山的日子还长着呢,就像这酒,得慢慢酿,才够味。”

我们捧着酒碗,在山洞口的雪地里碰了碰,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山里的寒气和岁月的暖意。龙脉玺在我掌心微微发烫,上面的九种元素纹路突然变得模糊,渐渐融合成一个简单的图案——是颗发芽的种子,根须扎在土里,枝叶伸向天空,像极了二舅爷札记扉页上的画。

“这才是最终的答案。”杨雪莉轻声说,“所有的能量、秘密、守护,最终都要回归最本真的样子——就像种子发芽,不问目的,只为生长;就像我们守山,不为宝藏,只为让后来的人,也能看见这样的雪,这样的鸟,这样的故事。”

胖子突然指着山洞口的雪地上,我们来时的脚印旁,多了些小小的脚印——是山里的野兔,正踩着我们的脚印往松树林跑。他笑着说:“你看,咱这也算跟山里的生灵接上轨了。”

王瞎子把完整的狼首金符埋进护符草旁边的土里:“让它在这守着吧,咱带走的,该是心里的念想,不是石头。”他掏出探龙针,往雪地里扎了扎,针尖不再剧烈颤动,只是微微发热,像是与大地达成了和解。

我们的身影在七星砬子的雪地里渐渐远去,身后的山洞口,光幕渐渐消散,只留下那丛护符草在雪风中轻轻摇曳。龙脉玺在我掌心变得温润如玉,不再发烫,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不是指引我们找到所有秘密,而是让我们明白,最好的守护,是放下执念,带着敬畏之心,过好眼前的日子。

从七星砬子出发,绕了大半个地球,最后又回到这里。看似回到原点,心里的东西却早已不同。那些关于贪婪与救赎、误解与和解、破坏与守护的故事,都化作了脚下的路,头顶的星,杯里的酒,和身边的人。

风穿过松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二舅爷在说:“回家了就好,守着这片山,比啥都强。”我知道,这不是故事的结局,因为只要有人记得那些守护者,记得那些关于平衡与共生的智慧,故事就会一直延续下去——在孩子的课本里,在老人的故事里,在每一次弯腰捡起垃圾、每一次浇水给花草、每一次对陌生人微笑里。

胖子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远处的山脊:“看!那是不是咱第一次来的时候,躲雨的那块大石头?”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夕阳正落在那块石头上,把它染成金色,石头旁边的小树苗,已经长得比人高了。杨雪莉笑着说:“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王瞎子往烟斗里塞着烟丝,烟雾在夕阳里散开:“快啥?路还长着呢。明年开春,咱得把这山路修修,别让来采药的人摔着;夏天呢,给灰喜鹊搭个窝;秋天摘了山果,分点给邻村的孩子……”

我们的笑声在雪地里回荡,惊起几只晚归的麻雀。龙脉玺在我掌心轻轻跳动,像是在说:是啊,路还长着呢,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冒险的过客,是守山的归人。

故事还在继续,只是换了种方式——不在遥远的古城,在熟悉的山林;不在惊险的探险,在平淡的日子;不在神秘的宝藏,在温暖的人心。而那些走过的路,遇见的人,终将像这七星砬子的雪,落在土里,滋养出春天的花。

开春后的七星砬子,像是被泼了桶绿颜料。我们扛着锄头往山路走,冻土刚化的黑土泛着潮气,混着松针的清香,胖爷我抡起锄头往下砸,“咔”的一声磕到个硬东西,扒开土一看,竟是块巴掌大的青铜片,上面的狼首纹路在晨光里闪着光——跟龙脉玺上的图案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是‘镇山符’。”王瞎子蹲下身,用手捻起青铜片上的土,“老辈人说七星砬子的山根下,埋着圈青铜带,能稳住山里的地气。看来去年金符归位,把这东西给震出来了。”他摸了摸怀里的探龙针,针尖正微微颤动,指向山路深处,“前面还有,不止一块。”

杨雪莉把青铜片放进标本盒,盒里已经装着不少宝贝:从沉月城带回来的珊瑚砂、越女城的水藻干、星脉城的冰晶碎……她最近在村口办了个“龙脉博物馆”,就用老李头闲置的旧仓库改的,墙上贴满我们拍的照片,玻璃柜里摆着这些标本,每天都有村里的孩子扒着窗户看。

“得把这些青铜片拼起来。”她掏出笔记本,上面画着七星砬子的山形图,“县志上说山里有座‘镇岳庙’,是搬山道人当年修的,文革时被拆了,说不定青铜带就围着庙基埋的。”

我们顺着探龙针的指引往山路深处走,路边的映山红开得正艳,胖爷我刚摘了朵别在帽檐上,就听见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王瞎子突然按住我的肩膀,探龙针在他手心蹦得厉害:“是活物,不少呢,往这边来了。”

林子里钻出群半大的孩子,领头的是村东头的狗剩,手里举着个铁皮喇叭,喇叭上还贴着张画歪了的狼首金符。“胡大爷!杨阿姨!王爷爷!”狗剩扯着嗓子喊,“我们在帮博物馆找宝贝!二柱子在老槐树下挖着块带箭头的石头,是不是三箭盟的?”

胖爷我接过石头一看,乐了:“这叫石镞,比三箭盟早八百年呢!算你们厉害,回头给你们发朵小红花。”孩子们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说发现了“会发光的草”“带花纹的蛋”,杨雪莉掏出小本子挨个记,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她头发上,泛着金闪闪的光。

走到老槐树下,二柱子挖出来的石镞果然不一般,箭头的凹槽里还嵌着点红土,跟西夏迷城的红壤一个色。王瞎子用探龙针往土里探了探,针尖猛地往下扎:“下面有大家伙,是石头的,方方正正的。”

我们跟着孩子们一起挖,挖着挖着就露出块青石板,板上的纹路跟周陵的“洛书阵”对上了。杨雪莉突然“呀”了一声,指着石板边缘的刻痕:“是‘镇岳庙’的奠基石!你看这行小字——‘搬山道人守,三箭盟护,万脉归宗’。”

我掏出龙脉玺往石板上一按,“咔嚓”一声,青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下面的通道,通道口的石壁上画着幅壁画:搬山道人与三箭盟的人一起扛着青铜带往山里走,身后跟着群戴狼首面具的人,手里捧着的东西,正是我们现在挖出来的青铜片。

“原来镇岳庙不是拆了。”杨雪莉摸着壁画,“是故意埋进了土里,跟周陵的套棺一个道理,最安全的守护就是让它看起来像普通的石头。”

通道里比想象的干爽,岩壁上的灯台里还留着点灯油,点着后冒出的烟带着股檀香,跟昆仑佛窟的味儿一模一样。走了没半袋烟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个不大的石室,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青铜匣子,匣子里铺着红布,放着卷泛黄的布帛,上面的字是西夏文混着简体字,一看就是新添的——是二舅爷的笔迹:

“等你们看到这布帛,想必青铜带已经拼得差不多了。别以为埋了庙就是结束,山里的树要浇水,路上的桥要补,孩子们的好奇心要护着,这才是守山的正经事。我把三箭盟的兵符拓片藏在庙后的酸枣树下,照着拓片把青铜带拼起来,七星砬子的地气就能顺着龙脉流遍天下,到时候啊,哪儿的草都能长得旺。”

胖子一把抢过布帛:“酸枣树?胖爷我记得!去年摘酸枣扎了满手刺的那棵!”他转身就往外跑,差点被石台上的铜匣子绊倒,匣子摔在地上,滚出个东西——是枚铜哨,哨身上的花纹跟沉月城鲛王的玉冠一个样。

我捡起铜哨吹了声,哨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扑棱棱”的响动,跑出通道一看,好家伙!山里的灰喜鹊、野鸽子、还有去年冬天见过的那只老鹰,黑压压一片往石室这边飞,落在老槐树上,叽叽喳喳的像是在开会。

“是‘唤鸟哨’。”王瞎子摸着石壁上的鸟纹,“壁画上说搬山道人用这哨子召集禽鸟护庙,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管用。”

跟着鸟群往庙后走,那棵酸枣树果然长得最粗,树干上还留着胖子去年刻的“胖”字。杨雪莉用洛阳铲往树下探了探,带出的土裹着块油纸,打开一看,正是三箭盟的兵符拓片,拓片上的纹路能跟我们挖出来的青铜片严丝合缝对上。

“得找个平坦的地方拼。”我往四周看了看,老槐树旁的晒谷场正好空着,是村里秋收时打谷子用的,“就放那儿,让孩子们也看看。”

消息一传开,村里的人都来了,老李头扛着他的宝贝八仙桌,二柱子他娘端来刚烙的玉米饼,连邻村的小学老师都带着学生来了,说要给孩子们上堂“活生生的历史课”。我们把挖出来的青铜片往拓片上拼,拼着拼着就看出门道了——这些青铜片合在一起,是条盘着的龙,龙身上的鳞片就是三箭盟的箭头符号,龙首的位置正好缺一块,形状跟龙脉玺严丝合缝。

“还差最后一块!”狗剩举着他捡的半块铜片跑过来,这小子不知道啥时候在通道里捡到的,正好能补上龙尾的缺口。我把龙脉玺往龙首的位置一按,“咔嚓”一声,整条青铜龙突然亮了,金光顺着龙身流进土里,晒谷场的地面冒出层热气,刚种下的玉米苗“噌”地长了半寸,惊得孩子们直拍手。

青铜龙的金光里突然飘出些影像:二舅爷年轻时在镇岳庙前教孩子们认字,黑狼兄弟帮村里修桥,鲛王托海鸥送来沉月城的珍珠,给村里的小学做窗户……原来他们早就用自己的方式守着这片山,我们走了大半个地球才明白的道理,他们早就融在日子里了。

“这才是龙脉的真本事。”杨雪莉看着长高的玉米苗,“不是啥惊天动地的能量,是让日子越来越好的劲儿,就像这青铜龙,看着威风,说到底还是护着地里的苗,檐下的人。”

太阳落山时,我们把青铜龙留在了晒谷场,用玻璃罩子罩着,老李头说以后就当村里的“风水眼”,谁家娶媳妇、盖房子,都来拜拜,沾沾龙气。往回走的路上,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龙灯,胖爷我抢了盏最大的,跟在他们后面跑,王瞎子的探龙针在兜里“嗡嗡”响,像是在跟着哼歌。

杨雪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山坳里的灯光:“该给博物馆添新东西了,就把今天拼青铜龙的事写上去,告诉孩子们,守护不是非得去远方,把家门口的山守好,把身边的人护好,就是了不起的大事。”

我摸了摸怀里的龙脉玺,上面的纹路已经跟青铜龙融在了一起,变得跟普通的石头没啥两样,可握在手里,暖暖的,像是握着整座七星砬子的春天。远处的酸枣树在风里摇,去年胖爷我刻的“胖”字旁边,不知啥时候多了个小小的“守”字,大概是哪个孩子刻的。

路还长着呢,玉米要浇水,桥要补,孩子们的龙灯还得糊新的,可咱心里踏实。以前总想着找啥惊天秘密,现在才明白,最该找的是过日子的本分,就像这青铜龙,盘在晒谷场里不挪窝,可它的根,早顺着龙脉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明天啊,得给老槐树浇点水,它守着镇岳庙这么多年,也该享享清福了。

立秋那天,七星砬子下了场奇怪的雨。雨点子裹着黄叶子砸在博物馆的玻璃柜上,我正给孩子们讲沉月城的鲛王,忽然听见“哐当”一声,装着狼首金符的柜子倒了,符牌摔在地上,裂成两半——不对,是从中间分开,露出里面卷着的羊皮纸。

“这符牌是空心的。”杨雪莉用镊子夹起羊皮纸,纸卷上的地图标着个红叉,位置在七星砬子主峰的“狼啸崖”,旁边写着行小字:“三箭盟余部,藏于崖下,待龙玺合,归正途。”

胖子正啃着玉米,玉米粒喷了一地:“三箭盟还有人?胖爷我以为早和解了,合着还藏在山里玩躲猫猫?”他摸了摸腰间的工兵铲,去年拼青铜龙时磨亮的刃口在阴雨天泛着冷光。

王瞎子往窗外看了眼,探龙针在他袖管里动了动:“不是躲,是等。你看这雨,带着股铁锈味,是山里的铁矿在动,狼啸崖的石头要松了。”

我们往狼啸崖走时,雨越下越大,山路泥泞得能粘掉鞋。路过老槐树下的青铜龙时,发现龙首的眼睛亮着红光,去年拼龙身的青铜片在雨里“滋滋”响,像是在发电。杨雪莉蹲下身摸了摸龙鳞,指尖沾着层黑色粉末:“是‘引雷粉’,跟周陵的镇墓沙成分相似,看来三箭盟的人在崖上布了雷阵,不是防外人,是防石头塌下来。”

快到崖顶时,听见“轰隆”一声,一块磨盘大的石头滚下来,擦着胖子的耳朵砸进沟里。他骂骂咧咧地往崖边探头,突然指着崖壁:“那儿有窟窿!还挂着个狼头幌子!”

崖壁的石窟里果然飘着面黑旗,旗上的三箭符号被雨水泡得发涨。我用龙脉玺往石窟的石缝里一按,“咔”的一声,石窟门开了,里面的景象让我们愣住——不是想象中的刀枪剑戟,是堆成山的药草,晒得半干的野山参、穿地龙、五味子,墙角还摆着十几个陶罐,罐口飘出股苦药味。

“是‘药库’。”王瞎子拿起根参须闻了闻,“都是治外伤的药,年份够老,能救命。”他摸着墙上的刻痕,“这些是三箭盟的人记的账,‘给李家小子治烫伤用了半罐獾油’‘帮张家媳妇接骨用了三副草药’,最近的一笔是上个月,‘修山路摔伤用了当归’。”

最里头的石壁上挂着件蓑衣,蓑衣兜里掉出个本子,翻开一看是本药方,最后一页贴着张照片:三个戴狼首面具的人站在药库前,其中一个摘了面具,竟是去年帮我们修桥的赵大叔——他总说自己是打猎的,手上的老茧却比猎人的软,原来是常年捣药磨的。

“难怪去年暴雨冲了桥,他三天就修好了。”杨雪莉指着药方里的“接骨丹”配方,“这药材得去昆仑之墟采,他肯定去过,只是没说。”

雨停时,赵大叔突然从石窟外探进头,手里还拎着捆刚采的柴胡,看见我们手里的药方,脸一下子红了:“早知道瞒不住……俺们是三箭盟最后一拨人,祖师爷传下规矩,守山先守人,药库比兵符金贵。”他指着石壁上的画像,“这是俺爹,十年前在狼啸崖采药时被蛇咬了,硬是爬回来把药方整理完才闭眼。”

画像里的人背着药篓站在崖边,背景里的酸枣树,正是我们在周陵见过的那棵。赵大叔说,三箭盟的人早就不戴面具了,改成背药篓,“祖师爷说了,能让人活命的药,比能杀人的箭厉害”。

我们跟着赵大叔往药库深处走,尽头的石壁突然是空的,推开一看,里面藏着个暗室,暗室的石台上摆着个铁盒子,盒子里没有金银,只有张泛黄的纸,是二舅爷写给三箭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