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9章 无畏擒龙(44)(第2页)
砚之把便签夹回笔记里,突然想起编辑说的“落地生根”。她走到花架前,看着青果在阳光下慢慢转着圈,像个听话的孩子,接受着阳光的洗礼。那些藏在笔记里的叮嘱,那些落在土里的信物,那些渗进文字的牵挂,其实都在时光里慢慢长成了根,扎进静远堂的土壤里,扎进她的生命里。
傍晚时,老人开始做野菊枕,竹篾编的枕套上绣着腊梅,是村里的姑娘们你一针我一线绣的,针脚里还夹着些桂花,风过时香得人发困。“你祖父说枕着菊枕写东西,”老人往枕套里填着野菊花,黄色的花瓣在暮色里闪着光,“思路能飘到云里去,比喝浓茶管用。”
砚之蹲在旁边帮忙理菊花,发现花瓣里混着根银线,想必是从阿婉的绣品上脱落的,在暮色里闪着微光,像颗藏在花里的星星。“这是阿婉姑娘的念想,”老人把银线缠在枕头上,打了个漂亮的结,“说‘线连着线,心连着心,隔着再远也断不了’。”
夜里,砚之枕着野菊枕躺在床上,花香混着墨香漫进梦里,梦见祖父和老人在漠河的雪地里种腊梅,阿婉的红绳在风雪里轻轻飘动,像条温暖的蛇,把两个时空缠成了个圆。她在梦里听见祖父说:“等果子熟了,就用它酿酒吧,埋在静远堂的桂花树下,等砚之来挖。”
天快亮时,砚之被鸟叫声惊醒,是绣眼鸟在葡萄架上唱歌,声音清亮得像泉水叮咚。她跑到院里,看见青果又长大了些,纱袋被撑得鼓鼓的,像个快要分娩的孕妇。老人正往花架旁的土里埋着鱼肠,用厚土盖严实了,说:“这是最后一次追肥,再喂就过了,果子会贪长不结实。”
砚之蹲下去闻土壤的味道,腥气里混着桂花的甜,像把时光的味道揉在了一起。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老人总说“过犹不及”,那些藏在施肥里的克制,那些落在转盆里的均匀,那些渗进文字里的留白,其实都是岁月教会的智慧——恰到好处的守护,才是最长久的温柔。
那天上午,县报的记者又来了,扛着台老式相机,镜头上缠着圈红绳,和阿婉的红绳如出一辙。“我们要做个‘乡村振兴’特刊,”记者对着青果拍照时,阳光在镜头上折射出七彩的光,“静远堂的腊梅是封面故事,标题就叫‘一粒种子的旅程’。”
老人坐在竹椅上接受采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补丁,那是用阿婉留下的蓝布补的,针脚细密得像蛛网。“没什么好说的,”他看着镜头时,眼尾的皱纹像被风吹过的水纹,“就是些种树、看书的日子,跟院里的草木一样,枯了又荣,荣了又枯。”
砚之给记者续茶时,发现茶杯的把手断了半只,是用红绳缠着的,绳结和野菊枕上的一模一样。“这是阿婉姑娘的手艺,”李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挎着篮新摘的豆角,“当年我娘的陪嫁碗摔了,就是阿婉用红绳缠的,现在还摆在堂屋里呢。”
记者的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镜头从红绳缠的茶杯扫到竹篮里的书稿,从老人的银发扫到砚之的钢笔,最后停在花架上的青果上。“这果子长得真精神,”记者的镜头盖没关紧,在阳光下晃出个光斑,刚好落在纱袋上,“像有双眼睛在看着咱们。”
中午吃饭时,老人蒸了锅南瓜馒头,金黄色的面团上印着个小小的“福”字,是用祖父留下的木模压的。“你祖父说北方的馒头得用玉米面,”老人往砚之碗里放着咸菜,“南方的得用糯米面,说‘一方水土养一方馒头,就像人,离了根就失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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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之咬开馒头的瞬间,南瓜的甜混着麦香在舌尖炸开,突然看见碗底的青花图案——是株缠枝的腊梅,枝桠上结着饱满的果子,和眼前的青果一模一样。原来这院里的每个物件,都藏着呼应的密码,像串散落的珍珠,等着有心人用时光的线把它们串起来。
下午,砚之帮着老人翻晒藏书,在《北地草木记》的夹层里发现张火车票,是四十多年前从杭州到漠河的,座位号是“17”,和砚之来静远堂时的座位号刚好相差四个数字,像段未完的旋律。“他总说这号码吉利,”老人把火车票夹进砚台的盒子里,“说‘17’像棵往上长的树,枝桠再歪,也朝着亮处使劲。”
砚之摸着泛黄的火车票,想象着祖父当年坐在火车上的样子,窗外的风景从江南的绿变成塞北的白,他的怀里却揣着包腊梅籽,像揣着整个春天的希望。原来有些旅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归宿,就像这张车票,兜兜转转,终究要回到静远堂的土里。
傍晚时,夕阳把院子染成了金红色,腊梅的青果在纱袋里泛着暖光,像颗藏在襁褓里的太阳。村里的孩子们放学来看果子,书包往石桌上一扔,就围着花架蹲成圈,用小手比划着果子的大小,嘴里念着新编的童谣:“青果果,圆溜溜,藏在袋里怕人偷,等它黄了甜如蜜,分给娃娃尝一口。”
老人往孩子们手里塞着南瓜馒头,馒头的热气在夕阳里凝成白雾,像给孩子们的笑脸蒙了层轻纱。“等果子熟了,”老人的目光落在摇曳的纱袋上,“就用它做果酱,抹在馒头上吃,算是给你祖父的回信。”
砚之看着那些仰起的小脸,看着老人温柔的侧脸,看着青果在夕阳里悄悄生长,突然明白,为什么这院里的草木能长得这么好。那些看似平凡的等待,那些不经意的守护,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牵挂,其实都在时光里慢慢酿成了酒,藏在每个角落,等着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散发出醉人的香。
葡萄藤的卷须已经缠着腊梅的枝桠往上爬,在暮色里轻轻摇曳,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成熟打着节拍。砚之知道,故事还在继续——青果会慢慢变黄,书稿会在秋天付梓,那坛埋在树下的米酒会在果子成熟那天被挖出来,孩子们的期待会在果酱的香甜里慢慢绽放,而她和老人,会守着这院里的草木,守着这些慢慢生长的圆满,看腊梅如何从朵花,长成挂满果子的树,看那些看似散落的时光碎片,如何在思念里慢慢拼出个圆,温暖每个平凡的清晨与黄昏。
她坐在书桌前,笔尖在纸上轻轻跳动,写下:“静远堂的青果,在夕阳里数着日子,像在等待一场甜蜜的约定。”写完这句话,砚之抬头望向窗外,看见青果在风里轻轻点头,像在说“是的,我们都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