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灿烂的时光 作品

第1801章 薪火相传(第2页)

凌羽的粥勺顿了顿。他记得毒蝎娘的坟在西域戈壁,当年他血洗黑风寨后,是苏瑶偷偷让人给那破木牌加了层石盖。如今那坟迁到了江南,坟前还有苏瑶种的麦冬草,像巷口石板缝里的那些,绿得能掐出水。

“他还说,想在刑满后回北境,”柳依端着刚烤好的肉串过来,竹签是用胡杨枝削的,带着股松脂香,“说要跟着赵虎种苜蓿。”

赵虎正啃着烤饼,闻言差点噎着:“那小子?当年他用毒针射穿我胳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话虽如此,眼里却没了恨,只剩下点老兵油子的别扭。

凌羽笑了笑,往他碗里倒了些酒——是从江南带来的桂花酿,被苏瑶埋在雪地里镇着,喝起来带着冰碴的甜。“当年在黑风寨,他怀里揣着他娘绣的平安符,”他望着篝火跳跃的火苗,“和你现在揣着的,没两样。”

赵虎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块褪色的红绸,是他断臂时,柳依用自己的裙角撕的,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药香。他闷头喝了口酒,喉结滚了滚,没再说话。

白若雪坐在苏瑶身边,正用胡杨枝教孩子们画画。她在雪地上画了朵很大的梅花,花瓣被风吹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鲜活的艳。最小的孩子指着梅花问:“白姐姐,江南的花真的这么好看吗?”

“比这好看十倍!”白若雪的声音脆生生的,“有桃花、杏花、还有苏姨种的金银花,香香的,能引来好多蝴蝶。”她忽然想起什么,从棉袍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凌羽给她的草籽,“等这里长出苜蓿,我们就把江南的花籽也种上,让北境也香香的!”

孩子们欢呼起来,围着布包蹲成圈,像群守护珍宝的小兽。凌羽望着他们冻得通红的脸蛋,忽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很多年前在北境军营,他和弟兄们也是这样围着老将军,听他讲江南的春天,讲稻花香里的蛙鸣,讲孩子们在田埂上追蝴蝶的模样。

“先生,您看我画的龙!”虎头举着根胡杨枝跑过来,在雪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东西,像条长了脚的蛇,“赵大叔说您当年是‘龙王’,能呼风唤雨!”

凌羽弯腰摸了摸虎头的头,这孩子是张屠户家的小儿子,出生时难产,是苏瑶用断肠草做药引救回来的,耳后的疤痕是被野狗抓的,当时柳依用银簪挑出的碎牙。“这不是龙,”他拿起胡杨枝,在雪地上画了个圈,“这是太阳,能让草发芽,让花开花。”

虎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跑回孩子堆里,大声宣布:“先生说龙是太阳变的!能让草发芽!”惹得众人笑成一团,笑声撞在雪地上,弹回来,裹着暖意,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苏瑶靠在凌羽肩头,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忽然轻声说:“当年你说要让北境长满草,我总觉得是哄我的。”她指尖划过他左腕的疤痕,那道贯穿腕骨的伤,是为了护她才被毒蝎的匕首划的,如今上面戴着个银镯子,是柳依给打的,内侧刻着“平安”二字。

“现在信了?”凌羽往她碗里添了些肉,“草籽能发芽,日子也能。”

柳依和赵虎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四个人望着雪地里嬉闹的孩子,谁都没说话。篝火在他们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把皱纹里的风霜都烤得软了些。远处的胡杨林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响,是惊起的候鸟,翅膀划破夜空,带着江南的暖意,落在了北境的枝头。

凌羽忽然站起身,往土坡走去。赵虎和苏瑶他们跟在后面,白若雪牵着虎头的手,孩子们排着队,像条长蛇,在雪地上留下歪歪扭扭的痕迹。他站在石碑前,望着“北境英魂”四个字,忽然弯腰捡起块冻硬的土块,在碑的背面划了个小小的太阳。

“这是给弟兄们看的,”他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魂灵,“告诉他们,草要发芽了,花要开了,孩子们……都长大了。”

雪粒子还在飘,落在碑上的太阳图案,很快积了层薄雪,却盖不住那股暖烘烘的劲儿。白若雪忽然拉着孩子们,对着石碑深深鞠了一躬,小小的身影在雪地里弯成了片新抽的芽。

凌羽望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明白,所谓传奇从不是某个人的名字,也不是某场战役的胜利。它是北境冻土下的草籽,是江南药田里的毒草,是毒蝎狱中的向日葵,是孩子们雪地上的画。它是把仇恨酿成和解,把杀戮种出花开,把所有的刀光剑影,都熬成了能让草发芽的温度。

赵虎往篝火里添了块胡杨木,火苗蹿得老高,映红了半边天。苏瑶的桂花酿还在雪地里镇着,柳依在教孩子们唱江南的民谣,白若雪的梅花银簪在火光下闪着光,像颗落在北境的星。

凌羽摸了摸怀里的苜蓿草籽,指尖沾着的冻土气息里,似乎已经有了春的味道。他知道,等雪化了,草会发芽,花会盛开,当年埋在这里的弟兄们,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孩子们脚下的土地,看着一代又一代人,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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