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散人 作品

第175章 朱楼绮市风云起

晨雾如纱,将紫彦城裹在半梦半醒之间。白诗言斜倚在朱漆雕花窗边,无意识地揪着窗棂上垂落的紫藤花穗,花瓣簌簌落在月白裙裾,晕开点点淡紫,恍惚间竟觉得那是墨泯留下的吻痕。

"诗言!再不出门,桂花糖糕可就被我啃成渣啦!"门外传来林悦脆生生的叫嚷,伴着环佩相撞的叮当声,"柳可儿这次往糖糕里藏了整颗松子,再不来连渣都不剩!"

"就会吓唬人!"白诗言冲着门外喊,声音里却藏不住笑意。她慌忙起身,发间银铃骤然轻响。铜镜里映出她泛红的耳尖,晨光透过镂空窗棂,在她眉眼间镀上一层碎金。她对着菱花镜将茉莉簪子重新别正,又用象牙梳仔细理平裙摆褶皱,那月白色襦裙是墨泯从凤城带回的云锦所制,暗纹里藏着细小的并蒂莲,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每一道纹路都像是墨泯温柔的目光。

"快些!太阳都晒屁股了!"林悦的声音又响起,这次带着假装的不耐烦,"再磨蹭,连鹦鹉学舌都要被别人听光了!"

白诗言轻笑一声,打开门的瞬间,林悦像只欢脱的黄莺扑进来,她一把攥住白诗言的手腕,眼睛亮晶晶的:"朱雀大街的西域集市今早开张,听说有会跳舞的胡姬,还有能解人语的鹦鹉!说不定那鹦鹉还会背诗呢!"

"就你会瞎想。"白诗言嗔怪道,却任由她拉着。这时柳可儿端着描金食盒跟在身后,淡绿色襦裙下摆绣着的竹叶纹随着步伐轻摇。她掀开食盒,热气裹挟着桂花甜香扑面而来:"快尝尝,这次特意用松子碎拌了糖霜,咬下去还能听见'咯吱'响。"

白诗言接过糖糕,指尖被烫得微微发红,却舍不得放下。软糯的糕体裹着焦香松子在齿间化开,甜而不腻的滋味让她眯起眼睛:"可儿这手艺,都快赶上城南百年老字号了。再这么下去,我非得胖成球不可。"

"胖成球才可爱!"林悦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到时候墨泯抱你更省力!"

"林悦!"白诗言脸瞬间红透,伸手去打她,却被林悦灵活地躲开。柳可儿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好了好了,你们俩别闹了。再闹,集市上的新鲜玩意儿都被别人抢光了。"

白诗言掰下两块糖糕分给好友,却被林悦突然拽着往前跑。裙裾扫过青石板,惊起廊下两只白鸽。三人并肩穿行在晨雾未散的街巷,林悦的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你们听说了吗?城东李公子带着八抬大轿去提亲,结果被城西王小姐在诗会上当众刁难!"她模仿着李公子抓耳挠腮的模样,"上联'墨染青宣,难书心上相思字',愣是把那个自诩才高八斗的呆子憋得面红耳赤!"

"王小姐的才学,连我爹都赞不绝口。"柳可儿掩嘴轻笑,"不过要说对对联......"她忽然促狭地瞥向白诗言,"咱们诗言若是出手,怕是要让那李公子无地自容。墨公子要是见了,说不定当场就......"

“柳可儿!”白诗言跺了跺脚,耳尖泛起诱人的绯红,“你们就会打趣我。我哪有那么厉害。”她低头搅动裙摆上的流苏,想起昨夜的场景,声音不自觉变得柔软,“墨泯...她那日非要写情诗,握着毛笔时,明明眼神专注得很,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急得直咬笔杆。”

“哟,这就开始护上了?”林悦搂住她的肩膀,眼睛里闪烁着促狭的光芒,“快说说,墨公子到底写了什么?”

白诗言被逗得噗嗤笑出声,脑海中浮现出墨泯皱着眉头、苦恼的模样,“她一开始写‘愿为明月照卿窗’,我还道她终于正经一回,结果下一句...”她笑得弯了腰,“‘夜里翻墙不声张’!写完自己先笑倒在榻上,说这样才显得与众不同。”

“啧啧,没想到墨公子这么会作怪。”柳可儿感叹道,“不像我家那几个哥哥,说句话都跟念兵书似的刻板。”

“就是就是!”林悦拍着手,“等会儿到集市上,咱们也买张宣纸,让诗言回她一首,就写‘若要翻墙需守礼,莫扰闺中清梦长’!”

“你们再乱说,我就不理你们了!”白诗言佯装生气,轻轻挣脱林悦的手,加快脚步往前走去。可嘴角那抹藏不住的甜蜜笑意,早已将她的羞涩与欢喜暴露无遗。晨雾渐渐散去,阳光温柔地洒在三人身上,欢声笑语回荡在街巷,惊起一帘幽梦,也惊起少女心中那片温柔的涟漪。

正说着,一阵欢快激昂的胡笳声混着铃鼓节奏,如潮水般漫过青石街道。林悦突然攥紧白诗言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的皮肉:"听见没?是西域的龟兹乐!快走快走!"不等白诗言回应,便拽着她拐过街角。

眼前的朱雀大街宛如被打翻的颜料匣,五彩斑斓的异域帐篷层层叠叠,靛蓝色帷幔绣着展翅的金雕,猩红色布幡上的弯刀图腾随风猎猎作响,明黄色的绸缎帐篷里,堆放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空气中浮动着奇异的香氛,乳香的醇厚、没药的清苦,与糖画摊飘来的焦糖甜香、兵器铺里的铁锈腥气交织缠绕,竟在盛夏的暑热里酿出一丝迷幻的气息。

"我的老天爷!"柳可儿瞪大杏眼,指着不远处的驯兽场。铁笼里,一头金毛狮子正随着胡姬的手鼓节奏翻滚腾跃,脖颈上的铜铃与鼓点完美契合,每一次甩头都带起清脆声响。围观人群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几个孩童被挤得东倒西歪,却仍踮着脚张望,嘴里喊着:"再翻一个!再翻一个!"

白诗言被涌动的人潮推得踉跄,绣着并蒂莲的裙摆扫过沾满尘土的青石板。柳可儿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语气里满是担忧:“当心!这些西域人耍起杂耍来,连命都不要!”

话音未落,一个绣着繁复缠枝纹的香囊“啪嗒”掉在白诗言绣鞋边,奇异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前调是熟悉的檀香,中调却混着冷冽药草气息,像极了墨泯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白诗言瞳孔微缩,下意识后退半步,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颤。

“这可是姑娘的?”银铃般的嗓音响起。戴着银色面纱的西域女子款步而来,火红长裙拖曳在地,腰间数十枚小金铃随着步伐发出细碎声响,仿佛将整个沙漠的月光都系在了腰间。她弯腰捡香囊时,白诗言瞥见其袖中寒光一闪。

“倒像是用迷迭香混着龙脑香。”白诗言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余光瞥见柳可儿攥紧了手帕。

林悦却毫无察觉,好奇地凑过去:“给我也闻闻!”她深吸一口气,突然“阿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震得鬓边海棠绢花剧烈晃动,“这味道比我家后厨腌酸菜的坛子还冲!还是可儿做的桂花糖糕好闻百倍!”

西域女子轻笑出声,面纱下的眉眼弯成月牙:“中原姑娘的鼻子,果然娇嫩。”她收起香囊时,白诗言注意到她指尖有层薄茧,分明是常年握刀所致,“不过这香囊里,还藏着一味西域独有的忘忧草,姑娘们若是失眠......”

“不必了。”白诗言侧身避开,“我们中原女子,更爱用茉莉熏衣。”

“诗言!”柳可儿突然拽住她的袖子,指着不远处的首饰摊,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你看那支玉簪!”

阳光下,一支白玉簪静静躺在丝绒垫子上,簪头雕刻的玉兰花栩栩如生,花蕊处嵌着的细小珍珠泛着温润的光。“姑娘好眼力!”满脸络腮胡的摊主立刻殷勤地递过锦盒,“这可是用昆仑山下千年羊脂玉雕的,您瞧这质地,温润得能掐出水来!配您这双含情目,简直是......”

“十五两纹银?”白诗言伸手去接,腕间红绳不经意间滑落,露出内侧用朱砂画的避邪符,“可我瞧这玉色发灰,倒像是......”

“啪嗒!”一声环佩脆响打断白诗言的话。苏明姝的月白色纱罗襦裙如水波漫开,金线绣就的缠枝莲在阳光下碎成粼粼银斑。她身后四位贵女各有姿态:沈清婉的湘妃竹扇半掩娇容,扇面上水墨荷花的墨韵未干;周若瑶的珊瑚手串撞出脆响,那妖异的血色珠子在日光下竟透着琥珀般的浑浊;叶灵犀怀中的波斯猫眯起蓝瞳,颈间银铃与她的笑声一同洒落;柳如烟的藕荷色裙摆扫过地面,发间玉步摇颤动的频率,与她攥着香囊的指尖同样急促。

“白姐姐果然在这里。”苏明姝抬手轻转腕间三串翡翠珠,清泠声响如同冰棱划过琉璃盏,“昨日在国公府望到姐姐往城西走,就猜着能遇上。”她忽然欺身凑近,白诗言嗅到她衣袂间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听说姐姐在找昆仑山的羊脂玉?”

林悦上前半步,鹅黄色裙摆扬起细碎尘埃:“苏小姐的眼线倒比锦衣卫还灵通?难不成这整条街都是你的人?”

沈清婉摇着扇子轻笑,扇骨叩击掌心发出“啪啪”声:“林姑娘这话说得生分。明姝昨日还说,白姐姐在诗会上作的‘二十四桥明月夜’,让她整夜未眠呢。”

白诗言福身行礼,余光瞥见周若瑶袖中滑落半幅鲛绡帕。帕角绣着的缠枝莲纹与苏明姝裙上的图案分毫不差,却在花瓣边缘染着暗红痕迹,像极了干涸的血渍。她心底惊跳,面上却笑意温婉:“不过是信口胡诌的句子,当不得真。倒是苏小姐的翡翠珠串,颗颗通透,不知是从哪座宝山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