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水猴子1(第2页)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泡烂的破布,被人从冰冷的水里捞了起来。
身体沉重得没有一丝力气,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扯得整个胸腔要裂开。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呕出带着腥味和泥腥味的浑浊潭水。
“咳咳…咳咳咳…呕…”
视线模糊一片,天旋地转。他被人七手八脚地抬着,冰凉的空气刺激着他裸露的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混乱中,他费力地睁开肿胀刺痛的眼睛,看到了几张模糊而焦急的脸——是村里的根叔、木生伯,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汉子。他们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恐惧。
“醒了!醒了!阿水崽醒了!” 有人喊道。
阿水想说话,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嘶哑的“嗬嗬”声。冰冷的后怕如同跗骨之蛆,瞬间攫住了他。
他想起了浑浊的水,想起了铁钳般的爪子,想起了那张在幽暗水底对着他狞笑的、布满鳞片的猿脸!巨大的恐惧让他猛地挣扎起来,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
“鬼…水…水猴子!它抓我…它在笑!它在笑啊!”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涕泪横流,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仿佛要驱散那恐怖的幻影。
“按住他!快按住!莫惊!莫惊!” 根叔急忙按住他胡乱挥舞的手臂,声音也在发颤。
就在这时,阿水感觉自己的左脚踝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钻心刺骨的剧痛!那感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焊在了骨头上!他“嗷”地一声惨叫,猛地低头看去。
只一眼,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冻结了!
左脚踝上,赫然印着五个清晰无比的指痕!那指痕深陷进皮肉,边缘已经高高肿起,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祥的青黑色!
那黑色浓得化不开,如同最深的淤血,又像是墨汁渗进了皮肉深处,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地、恶毒地向周围健康的皮肤侵蚀、蔓延!皮肤下的血管,也变成了可怖的黑紫色,如同盘踞在皮下的毒蛇。
而被指甲抠破皮的地方,翻开的伤口边缘,渗出的不是鲜红的血,而是粘稠的、带着一股淡淡腐臭味的黑黄色脓液!
这绝非寻常的抓伤!那青黑色中透出的阴冷、邪恶的死气,让所有抬着他的汉子都倒抽一口冷气,脸上血色褪尽。
“我的天老爷……” 木生伯声音发飘,手一抖,差点把阿水摔下去,“这…这颜色…是…是那东西的‘煞印’啊!”
“快!快抬回去!找阿水嬷!快啊!” 根叔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面对超自然灾厄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一行人抬着不断痛苦抽搐、神志昏沉的阿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回临水村。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小小的村落。家家户户紧闭的门窗后,都透出惊惧窥探的目光。
阿水被直接抬进了自家那间低矮、阴暗、弥漫着浓重草药味的老屋。
阿嬷早已被惊动,正拄着拐杖,佝偻着背站在堂屋中央,浑浊的老眼在看到阿水脚踝上那触目惊心的青黑指印时,猛地一缩!干瘪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冤孽…冤孽啊!” 阿嬷枯树般的手死死抓住拐杖,指节捏得发白,喉咙里发出悲愤而恐惧的呜咽,“是它…真的是那水里的‘抓交替’的恶鬼!它…它盯上我的水崽了!”
阿嬷猛地转身,动作快得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她踉跄着冲进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的急促声响后,捧着一个用红布层层包裹、只有巴掌大小的老旧木匣走了出来。那木匣暗沉无光,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旧和肃穆气息。
她颤抖着打开木匣。里面没有金银,只有几样东西:一小块用红绳系着的、颜色深沉的暗红色木头碎片(散发着淡淡的、奇异的辛香);几根同样暗红、两头削尖的、约莫三寸长的木钉;还有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看不出成分的暗黄色粉末。
阿嬷看也没看其他人,布满老人斑的手却稳得惊人。她取出那几根暗红色的尖头木钉,又将那块暗红色的木头碎片紧紧攥在布满厚茧的掌心。
“摁住他!死死摁住!莫让他动!” 阿嬷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如同古庙里敲响的警钟。
根叔和木生伯立刻上前,用尽力气死死按住阿水还在因剧痛和恐惧而不断挣扎的身体,将他那条印着青黑鬼爪印的左腿牢牢固定住。
阿嬷蹲下身,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阿水脚踝上那不断蔓延、散发着阴冷死气的青黑色印记。她布满褶皱的脸上,肌肉绷紧,每一道深刻的纹路里都刻满了刻骨的痛楚与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天地间最后一点阳气吸进肺里。
然后,她左手紧紧攥住那块暗红色的桃木符,将其用力地、死死地按在阿水脚踝上方、那青黑色印记蔓延边缘、尚未被完全侵染的皮肤上!
“呃啊——!!!”
就在桃木符接触皮肤的瞬间,阿水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嚎!
仿佛那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被桃木符按住的那一小块皮肤,瞬间冒起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带着腥味的青烟!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刺骨又灼热滚烫的诡异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脚踝的骨头疯狂地向上窜!直冲脑门!
与此同时,阿水脚踝上那五个青黑色的指印,仿佛被投入滚油的活物,猛地扭曲、蠕动起来!那浓稠的死黑色骤然加深,如同墨汁沸腾,竟隐隐浮现出一层滑腻、幽暗的、如同水中污垢般的诡异光泽!
一股更浓烈的、带着水底淤泥腥腐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猛地从伤口处爆发出来!
“哼!” 阿嬷闷哼一声,按着桃木符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在与一股无形的、极其强大的阴寒力量对抗。她布满皱纹的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
但她没有松手!枯瘦的手背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枚小小的桃木符如同生根般死死压住!
紧接着,她右手闪电般拈起一根暗红色的桃木钉!那钉子在昏暗的光线下,尖端闪烁着一点令人心悸的寒芒。
没有半分犹豫!阿嬷眼中厉色一闪,对准阿水脚踝上那五个青黑指印中,颜色最深、邪气最重、正疯狂蠕动的中央位置,狠狠地、稳准地扎了下去!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刺破湿厚皮革的闷响。
“嗷——!!!”
阿水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猛地向上弹起,发出一声超越了人类极限、如同濒死野兽般的恐怖嚎叫!
眼珠瞬间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剧烈的挣扎让根叔和木生伯两个壮汉都几乎按他不住!
那根看似不起眼的桃木钉,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强大的力量。钉尖刺入那浓稠青黑的皮肉,竟发出“滋滋”的、如同烧红的铁块淬入冰水般的声响!
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令人作呕的腥臭黑气,猛地从刺入点喷射出来!那黑气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弥漫开,让整个昏暗的屋子温度骤降!
更诡异的是,被桃木钉钉住的那一小片青黑色区域,如同活物般剧烈地抽搐、收缩起来!浓稠的黑血混合着粘腻的黄黑色脓液,如同被挤压的烂泥,汩汩地从钉孔和指印边缘的伤口里涌出,散发出比之前浓烈十倍的、令人窒息的腐烂恶臭!
阿嬷死死盯着那涌出的污秽,布满血丝的老眼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她毫不犹豫,再次拈起第二根桃木钉!
这一次,对准的是那五个指印中,邪气次重的拇指印痕!
噗嗤!
“呃…嗬…” 阿水的惨嚎变成了破风箱般的抽气,身体剧烈地痉挛,瞳孔开始涣散。
滋滋声再次响起,腥臭的黑气喷涌!更多的污血脓液涌出,那拇指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萎缩下去!
第三钉!第四钉!第五钉!
阿嬷的动作快得只剩下残影,每一次下钉都稳、准、狠!每一根桃木钉落下,都伴随着阿水非人的惨嚎、皮肉被刺破的闷响、滋滋的灼烧声以及更浓烈的腥臭黑气喷发!
五根桃木钉,如同五道来自烈阳的古老符咒,死死地钉在了那五个代表着水猴子索命印记的源头!
当最后一根桃木钉深深刺入脚踝外侧那个小指印痕时,阿水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身体猛地一僵,彻底瘫软下去,只剩下胸膛微弱地起伏。
他浑身被冷汗和污血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的死鱼,脸色灰败得如同坟墓里的泥土,瞳孔涣散,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脚踝处,那五个青黑色的指印并未完全消失,但原本浓稠得如同凝固污血的死黑色已经褪去了大半,变成了大片大片淤血般的深紫和青黑。
五根暗红色的桃木钉如同五颗镇压邪祟的星辰,牢牢地钉在指印的核心位置。大量的、粘稠得如同沥青的腥臭黑血和黄脓,正从钉孔和指印边缘不断渗出,将简陋的竹床浸染得一片污秽狼藉,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浓烈恶臭。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这股阴冷、腐朽、如同千年水底淤泥被翻搅开来的死亡气息。
阿嬷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整个人虚脱般地晃了晃,手中的桃木符“啪嗒”一声掉落在污血里。
她佝偻着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她深刻如沟壑的皱纹蜿蜒流下,滴落在肮脏的地面。她布满老人斑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剩下的桃木钉。
她抬起浑浊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床上气息奄奄、脚踝钉着五根桃木钉、浑身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孙子。
那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疲惫,是深入骨髓的心痛,但更多的,是一种山雨欲来、灭顶之灾将至的、深沉得化不开的绝望和恐惧。
浑浊的泪水,终于从阿嬷干涸的眼眶里滚落,滴在满是污秽的地上。
“造孽啊…” 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每一个字都带着泣血的颤抖和刻骨的寒意,“钉住了…暂时钉住了它的‘煞气’…可它…它盯上你了,水崽…”
她枯瘦的手指向阿水那只被桃木钉钉着、依旧不断渗出污血的脚踝,指甲因为用力而深深掐进掌心。
“这只是个开始…那东西…不会放过你的…” 阿嬷的声音低下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如同绝望的预言,在这弥漫着腥臭和死亡气息的昏暗老屋里回荡,冰冷地钻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骨髓里。
“它记下你的气味了…它要抓你…去做它的‘替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