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碎月沉江(第2页)
周绾绾俯身凑近，用尽力气试图隔绝呼啸的风雨声和越来越刺耳的警笛。陈冬涣散的眼珠似乎想转动看她，却失去了焦点。他的声音极其微弱，每个字都裹着浓重的血沫和喉间破碎的风声，断断续续，如同垂死之人最后的呢喃诅咒：
“白……夜……他……地下室……锁死……不……”
白夜？！
周绾绾心头猛地一震！她压住陈冬伤口的手瞬间用力过猛！指尖深陷进破碎的肌肉组织里，痛得陈冬身体猛地一个抽搐！更多的血涌了出来！她急忙卸力，但眼神却骤然变得无比寒冷锐利！
就在此时！
“全都不许动！”
冰冷、威严、穿透风雨的女声如同法槌敲下，瞬间镇住了办公室濒临崩溃的混乱！
苏明镜！
她不知何时已带着一队全副武装、防爆盾牌上印着警徽的特警冲破了硝烟弥漫的门口！昂贵的红木门框碎裂一地。雨水顺着她被淋湿的帽檐往下滴落，沿着她冰冷坚毅的脸颊滑下，那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在破败奢华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的肃杀！她手中的配枪稳稳举起，黑沉沉的枪口在室内杂乱的光线下闪着冷酷的光泽。
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扫过全场，在陈冬几乎不成人形的惨状上停留不到一秒，冰冷地移到墙角——那个正试图捂住流血不止的耳朵、扶着断裂椅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玛丹！玛丹那张充满异域风情、此刻却因剧痛和屈辱而扭曲的脸正死死盯过来，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她身上华丽的民族披肩早已在搏斗中撕裂，肩部位置衣衫破裂，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枪眼！肩头的伤口正在苏明镜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汩汩渗着鲜血，鲜血将她华丽的民族刺绣染成了更深的暗红！
“拿下！”
苏明镜没有任何犹豫，冷酷地一声令下！她身后两名魁梧的特警队员立刻如狼似虎地猛扑过去！一人精准锁向玛丹完好的左臂！另一人厚重的黑色防爆靴带着劲风直接狠踹在她小腿外侧！
“嘎巴！”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玛丹发出一声惨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剧痛让她整个身体瞬间佝偻！冰蓝色的眼瞳里瞬间被剧痛激发的泪水和刻骨疯狂的恨意灌满！眼看就要彻底爆发！
苏明镜的眼神却更加冰冷，如同覆盖着千年玄冰。她甚至没有再看玛丹一眼，目光鹰隼般转向另一个方向——
靠墙巨大的控制台上，那台镶嵌在壁龛内的、闪烁着最后惨白警报灯光的主服务器机柜指示灯，猛地全部熄灭！像一个被掐断喉咙的生命。
整个顶楼的灯光系统也跟着剧烈地闪烁了几下，最终，伴随着一阵令人不安的电流嗡鸣声，彻底暗了下去！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在角落里亮起，将破败的景象映照得如同阴间冥府。庞大的机柜沉默地矗立在黑暗中，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苏明镜冷酷如冰的脸上，眉头瞬间蹙紧！一个极其不妙的预感在她心头炸开！
这绝非简单的断电！是核心数据链……被物理截断？！还是……同步抹除？！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的震动声从周绾绾贴身口袋里传出！微弱到几乎被淹没在警笛、雨声和人群的呼喊中。
周绾绾心头剧震！在这种时刻，能穿透层层干扰、直接联通她私密加密线路的震动……只可能来自一个地方——她那间位于城市边缘地下深层、能避开绝大多数电磁干扰和物理爆炸影响的秘密诊疗室总监控系统！
她一边死死按压着陈冬的伤口，感受着掌心下生命微弱却即将消失的最后悸动，一边在湿漉漉的袍子里艰难地摸索。她的手腕被雨水和血水湿透，冷得几乎麻木。在厚重制服湿透的布料中，她摸到了一个坚硬的长方形物体——那个专用于接收加密信号的卫星平板。
顾不得满地狼藉，她用指尖划开屏幕冰冷的水珠。屏幕亮起的瞬间，惨白的光照亮她被雨水和汗水打湿的脸。
屏幕上没有任何文字信息，只有一个简短的、无声播放的高清监控视频片段。
画面背景是冰冷的光束和闪烁的警灯。地点是市局走廊，时间显然就在不久前。画中人——白夜。
他被两个身形高大的便衣警察死死钳制着双臂，正押解着走向走廊深处。但监控画面清晰地捕捉到他的正脸！那张曾经总带着几分不羁懒散、此刻却异常干净的清瘦脸庞上，没有任何预期中的愤怒、绝望或试图挣扎搏斗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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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种……近乎怪诞的、超出任何逻辑的……宁静。
是的，宁静！
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了落脚处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又像是一场宏大棋局终盘落定后的尘埃落定。他的嘴唇甚至微微上翘，在惨白灯光和冰冷警服的反衬下，勾勒出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难以言喻的……放松？解脱？亦或是一切尽在掌握的诡异微笑？
那双曾经闪烁着代码光芒、洞悉网络幽暗的眼睛，此刻望向走廊前方不知名的虚空，平静得如同暴风眼！嘴角那抹奇特的弧度，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一种仪式完成的默然。
他甚至微微颔首，像是在与某个看不见的存在致意告别。随即，顺从地任由警察将他押走，消失在转角监控的尽头。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反抗，只有彻底的、令人发寒的顺从！
周绾绾瞬间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被这诡异的画面冻僵！平板屏幕冰冷的幽光映照着她骤然失色的脸庞！握着设备的指关节捏得惨白，几乎要嵌进那坚固的合金外壳里！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白夜！那个将网络视为疆域、将代码视为利刃、桀骜难驯、随时准备用键盘掀起数字海啸的黑客之王！他怎么会……这样？！
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那抹诡异的微笑在她脑中疯狂放大，如同一把扭曲的钥匙，狠狠捅进她混乱的记忆与感知，疯狂搅动！
楚河指令的冰冷回响（“全链抹除……”）！
白夜近乎“解脱”的诡异微笑！（那是什么？难道……难道白夜的被捕……甚至是故意的？一次精密配合？！）
核心服务器瞬间瘫痪的冰冷墓碑！（是抹除指令的响应？！还是另一股力量的介入？！）
石星野枪口的猩红死亡召唤！（一个试图彻底毁灭的疯子！）
还有那个……以石宇峰全部罪孽为票、向他发出黄昏请柬的……“黄昏法庭”！（一个在黑暗边缘收割的庞然大物！）
这一切仿佛被无形的线突然绞紧，形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收缩的死亡漩涡！而漩涡中心的白夜，那个曾经站在帝国暗网权力核心的操盘手，竟以一种近乎祭献的姿态，主动步入了束缚！
他……背叛了谁？又为谁铺路？！
周绾绾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向上疯狂攀升，直冲头顶！她猛地抬头看向被苏明镜控制住的玛丹，又死死盯住控制台那已经彻底熄灭、如同巨大墓碑的核心服务器。
这场权力帝国的崩塌，远不止是表面的血腥争夺！水面之下，那些如同深渊海怪般的巨影，早已张开了冰冷的巨口！正在悄无声息地吞噬掉一切！包括她自己！
破碎的落地窗外，m江浑黄的怒涛翻卷着，在夜色下形成巨大的漩涡。雨水疯狂地倾泻在宽阔的江面上，激荡起一层层不断扩散、破碎的涟漪。那些浑浊的水纹之下，更深沉的黑暗似乎正在无声地凝聚，如同巨兽缓缓睁开的、冰冷无情的眼瞳。
一道刺目的闪电猛然撕裂阴沉的苍穹！短暂的惨白光亮映照着浑浊翻滚的江心。
在破开水面漂浮的污物和断裂的枝条间，石宇峰毫无生气地仰面漂浮着，浑浊的江水如同沉重的裹尸布缠绕着他松弛的身体，随着波涛微微起伏。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那张布满深刻沟壑和褐色老年斑的脸庞，冲刷掉了一部分溅上的血污，却洗不掉那凝固在眉宇间的、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崩塌与死寂。他那双曾经掌控地下王国生死的眼睛，此刻空洞地半睁着，浑浊呆滞地倒映着天上狰狞的电光——像一个被遗弃的玩偶，被命运随意地丢在这片肮脏的泥泞里。
被他枯瘦如柴、曾经扼死过无数对手的手掌，以最后一丝气力死死箍着的——
是那尊裂痕狰狞的三足青铜爵！冰冷、幽暗、沉默。
粗粝的爵身混杂着江中的淤泥、污垢，甚至还有一丝丝未曾被江水冲走的、暗红色的血渍粘附其上。爵沿处一道深深的、如同蜈蚣般扭曲的裂痕中，浑浊的江水正在缓缓渗入。
就在此时！天空闪电再次炸亮，惨白的光短暂地照亮了那道深入青铜爵内部的裂痕！
在那被泥污和血渍浸染的裂痕最深处，在被渗入的浑浊江水浸泡下，竟隐隐折射出一道极其极其微弱、绝非青铜所能散发的、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
那光泽冰冷、疏离，如同沉眠万载的远古巨兽眼底苏醒的第一缕寒光。
又一道闪电劈落！短暂的强光刺穿了翻滚的江水和沉沉的夜幕。石宇峰毫无生气的身体，随着浑浊的波涛起伏了一下。那双空洞半睁着的浑浊眼睛里，倒映着的是天上狰狞乱舞的电蛇，瞳孔深处却没有任何光。
死死箍住青铜爵的手指微微弹动了一下，冰冷的触感穿透麻木的神经，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无声的召唤。浑浊的江水正沿着爵沿那道狰狞的裂痕缝隙缓慢但坚定地渗入，与裂痕深处那微弱冰冷的幽蓝光泽悄然交融。
冰冷的江水，裹挟着古老的金属。
沉沦的亡者，紧握着罪恶的图腾。
裂痕深处幽幽的蓝光，在浑浊水流中微微闪烁了一下，如同沉眠的凶器第一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