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383章 榕树阵的水荒(三)(第2页)

郑三炮已经在那棵最粗壮的芭蕉树下守了整整一个白天。

他赤裸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被汗水和泥污糊得油亮,背上被芭蕉叶边缘划开的口子结了深褐色的痂。

他手里紧紧捧着自己那个边缘坑坑洼洼的旧钢盔,钢盔底部,一层薄薄的、浑浊得如同泥汤的液体,

在昏黄的夕阳光线下,勉强映出一点暗淡的光泽。

那是他用刺刀反复切割、扩大了刀口,守了不知多久,才一滴、一滴汇聚起来的“宝贝”。

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渴意像无数蚂蚁在啃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

他死死盯着钢盔里那层浑浊的液体,眼睛因为长时间的专注和干涩而布满血丝。

就在他感觉意志力快要被这缓慢的折磨彻底击垮的时候,一滴新的、比之前稍大些的浑浊水珠,

终于颤巍巍地从那被割得如同婴儿嘴般翻开的乳白色根茎断面上,艰难地挣脱出来,拉出一条细长的水线,然后——

“嗒!”

清脆地滴落在他钢盔里那层薄薄的液体上!

荡开一圈细微到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就是这一滴!

郑三炮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发!

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被汗水和泥污覆盖的、憨厚的河南汉子脸上,瞬间扭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表情!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那嘶哑的、带着浓重豫腔的吼声,

如同破锣般猛地炸响,穿透了暮色渐沉的榕树阵地,震得树叶都仿佛簌簌作响:

“连长——!

有水——!

有水咧——!!!”

那吼声,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沉闷的空气!

古之月正疲惫地靠在另一棵芭蕉树干上,用刺刀柄有气无力地刮着根茎上最后一点渗出的粘稠汁液,闻声猛地一激灵,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

张德胜正从那个齐腰深的土坑里直起累得快断掉的腰,满手满臂都是湿漉漉的黑泥,闻声猛地扭过头,络腮胡子上沾满了泥点!

徐天亮、孙二狗、小周、刘爱民……阵地上所有还能动弹的人,

无论是正在挖坑的,还是靠坐着节省体力的,全都像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挣扎着,汇聚向郑三炮和他手中那个破旧的钢盔!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死死聚焦在钢盔的底部!

浑浊!极其浑浊!

那液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灰褐色,里面还悬浮着肉眼可见的细微植物纤维和泥土颗粒。

它甚至称不上是水,更像是一捧被稀释了无数倍的泥浆。

但,它确确实实,在钢盔的底部,积攒了……大约半个钢盔底那么厚的一层!

在昏黄的夕阳下,它微微晃动着,反射着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光泽!

古之月冲到跟前,一把夺过郑三炮手里的钢盔。

那钢盔入手冰凉,分量却重得异乎寻常!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那浑浊的液体表面。

一股极其浓烈、带着土腥和植物根茎特有苦涩的气味,混杂着钢铁的冰冷锈味,猛地冲进鼻腔,呛得他几乎要咳嗽。

但他毫不在意!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如同触碰稀世珍宝般,蘸了一点那浑浊的液体,凑到干裂得渗血的唇边。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浓重土腥、青草汁液的苦涩和一丝若有若无铁锈味的液体,瞬间润湿了他那如同砂纸般的嘴唇和舌尖。

那味道,绝对谈不上美妙,甚至可以说是极其糟糕。

然而,就在这苦涩腥咸的液体接触到干涸口腔黏膜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凉湿润的感觉,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电流,瞬间从舌尖蔓延开来,短暂地压过了那火烧火燎的剧痛!

古之月的身体猛地一震!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神圣的光芒!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周围那一张张同样写满渴望、紧张和难以置信的脸,声音因为激动和干渴而嘶哑、哽咽,苏北腔调带着一种哭腔般的颤抖,却又无比清晰地宣告:

“是水!能喝!是水啊——!!!”

这嘶哑的宣告,如同点燃了引信的炸药!

嗡!整个榕树阵地瞬间沸腾了!

李营长则大喊:

“赶快收集起来,用美国佬的净水片过滤一下,再统一分配!”

徐天亮则看着榕树上一天没有下来的张自茂说道:

“咱们在这里跟泥猴一样找水,这个懒货一天没有下树吗?”

刘爱民接过话来,

“他可没有偷懒,咱们找水喝,今天鬼子也一样没有水喝,

我看的真真的,前前后后八波取水的鬼子,都被他撂倒了!

一个没跑!”

“那现在天又黑了,咱是不是又该找鬼子麻烦了?”

徐天亮突然对着众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