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榕树阵的水荒(三)
榕树阵的水荒(三)
“是!”
众人轰然应诺,嘶哑的声音里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命令一下,整个榕树阵地如同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瞬间活了过来!
虽然身体依旧疲惫干渴,但每个人的眼睛里都亮起了光,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看到一丝生机而迸发出的、近乎疯狂的光芒。
张德胜的动作最快。
他像一头嗅到水源气息的蛮牛,带着几个重机枪连最壮实的兵,扑向阵地后方一处地势较低洼的角落。
那里的泥土,在周围一片干燥灰白中,隐隐透出一种深褐色,用手背贴上去,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别处的凉意。
“就这儿了!给老子挖!”
张德胜低吼一声,脱掉那件早就被汗水浸透、硬邦邦的军装上衣,露出筋肉虬结、同样布满汗水的古铜色脊背。
他抄起一把工兵锹,高高抡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朝着那点湿意最浓的泥土插了下去!
“噗嗤!”
工兵锹深深陷入泥土,带起一股陈腐的土腥气。
旁边几个士兵也立刻抡起铁锹、甚至用刺刀、用饭盒盖子,开始疯狂地挖掘!
泥土被不断翻起,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们赤裸的脊背上滚落,砸在干燥的地面上,瞬间就被吸干,只留下一个深色的圆点。
指甲很快在坚硬的土块和碎石上崩裂,渗出血丝,混着泥土,黏在指缝里,火辣辣地疼。
没人吭声,只有铁器与泥土石块碰撞的沉闷声响,粗重的喘息,以及心中那点对“湿意”越来越深的执着。
另一侧,古之月带着侦察连的弟兄们,如同寻宝的猎人,分散开扑向阵地内外每一丛能找到的野芭蕉树。
这些高大的植物,宽大的叶片边缘在烈日下已经开始微微卷曲发黄。
古之月亲自选了一棵最粗壮的。
他拔出腰间的刺刀——刀身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寒光。
他半跪下来,双手握紧刀柄,刀尖对准粗壮的、布满纤维的芭蕉根部,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了进去!
然后用力向下切割!
“嗤啦!”
坚韧的植物纤维被锋利的刀刃割裂,发出沉闷的撕裂声。
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浓烈土腥气和青草汁液味道的气息,随着刀口的深入弥漫开来。
古之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拔出刀,凑近那深深的刀口,死死盯着。
一秒…两秒…三秒…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那被割开的、乳白色的根茎断面上,极其缓慢地,极其吝啬地,沁出了一颗……如同黄豆般大小的、浑浊的水珠!
那水珠颤巍巍地悬挂在刀口的边缘,在毒辣的阳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晶莹!
“有了!有东西!”
旁边一个战士惊喜地低呼起来。
古之月没说话,他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迅速解下自己头上的钢盔,小心翼翼地凑到那刀口下方,让那颗浑浊的水珠,
如同朝圣般,滴落在冰冷的、沾满硝烟和汗渍的钢盔底部。
“嗒…”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滴落声。
在寂静的、只有挖掘声和喘息声的阵地上,却像一道惊雷,狠狠砸在古之月的心上!
那滴浑浊的液体,在钢盔黝黑的底部,晕开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深色小点。
希望!
这是真正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
虽然渺小,却真实存在!
“快!
都照这个法子!
找粗壮的根!
下刀要深!
别怕费力气!
用钢盔接!”
古之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苏北腔调都拔高了几分。
他立刻换了个位置,再次挥刀刺向粗壮的根部。
整个侦察连的士兵们立刻散开,学着连长的样子,在每一棵芭蕉树下挥刀、切割、俯身、等待、接引……动作由最初的笨拙、迟疑,迅速变得熟练而专注。
每一滴浑浊汁液的渗出,都伴随着一声压抑的、充满惊喜的低呼。
钢盔、水壶、甚至饭盒,都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刀口下方。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越来越浓郁的、带着苦涩青草味的土腥气。
时间在毒辣的日头下缓慢爬行。
汗水早已浸透了每个人的衣衫,又在高温下迅速烤干,留下大片大片白色的盐渍,紧紧贴在皮肤上,又痒又刺。
喉咙里的灼烧感从未停止,每一次吞咽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
张德胜那边的坑已经挖到了齐腰深,坑底的泥土颜色更深了些,摸上去凉意更重,但依旧没有看到水的影子,只有越来越粘稠的湿泥糊满了挖掘者的手臂和胸膛。
露水收集还远在明日,眼下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缓慢渗出的芭蕉汁液和深坑之下可能存在的潮湿上。
夕阳,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艰难地爬上了西边的树梢。
它那昏黄无力的光芒,斜斜地穿过榕树巨大的板根和层叠的枝叶,在阵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变形的阴影。
空气里依旧燥热,但总算有了一丝丝微风,卷起干燥的尘土,扑打在汗津津的脸上,带来微弱的、聊胜于无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