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126章(第2页)

“回来就好。”

她目光随之移到后面,看见了匆匆赶来的盛相。

盛相刚凑到跟前,她的手骤然滑落下去,眼皮垂下,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一身刺眼的大红凤袍,鲜血淋漓,她脸色白如纸,脆弱的脖颈上还清楚地印着掐出来的青紫痕迹,听冯神医说,她的嗓子在毒哑之前,已经被人掐的说不出话了。

生命的最后,她连一句不舍都说不出来。

温婉柔顺了一辈子的皇后,在皇宫如履薄冰为家族一辈子的皇后,将自己最美好的青春葬送在宫中,如一朵开在空谷里的幽兰花,在马上要自由的时候,骤然被人掐断,活生生耗死。

她精疲力尽,担惊受怕,一辈子殚精竭虑,陪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日日夜夜守着如冷宫一样无情的地方,暗无天日,却在即将看到第一缕太阳的时候,咽了气。

可是阿兄,宁儿,阿珩,不必为我难过。

此一生,我已经活的厌烦疲倦。

屋内响起一阵哭声,盛怀宁看着皇后死前的样子哭的撕心裂肺。

脑中一幕幕闪过皇后对她的好。

坤宁宫里时时备着她爱吃糕点的姑母,给她送耳珰的姑母,被毒哑了嗓子也要呜咽着给她提醒怕她身陷囹圄的姑母。

她唯一的姑母。

“姑母……”

她眼前一黑,埋在皇后的手心,感受着她冰凉的温度,放声大哭。

这是南明十六年的二月七号,太阳刚从地平线升起还不到一个时辰,她就再也,看不到阳光了。

谢离走上前,无声地拥着她的肩膀,任她宣泄着情绪。

盛夫人和燕筠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江府内已经哭声撼天。

盛夫人走进来,瞧见已经死去的皇后,眼眶一红,也跟着落下泪来。

“娘娘……”

燕筠走上前,目光顺着看到一张熟悉的,陌生的,朝思夜想的,刻骨铭心的脸。

她几乎顿时被定在了原地,颤抖着声音。

“你……你是……盛之珩。”

盛之珩转过身,一张脸同时晃入盛夫人眼底。

心中的悲痛还没散去,又骤然见到了这么一个人,她眼前一昏差点晕过去,急急两步走上前,又不敢擡手去摸。

还没说话,泪就掉了下来。

“你是……”

“娘,我是阿珩。”

盛之珩蓦然伸手抱住了盛夫人。

“真的是珩儿,你没死,你没死?

这么一年多,你都去了哪啊,你知不知道,阿娘想你想的快疯了。”

盛夫人抱着他,感受到他的温度,跟着哭出声来。

“我当时掉落山崖……”

等盛之珩将这一年多的事情陆陆续续说完的时候,盛夫人和燕筠已经泣不成声。

“这一年多,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隐姓埋名,跟在白府,让爹娘,让夫人为我难过,实属我的不是……”

“傻孩子,你当时都那么难了……”

盛夫人话没说完,又掉下泪来。

“倒是筠儿……”

盛之珩的目光跟着落在燕筠身上。

“筠儿,我……”

他颤着声看向燕筠,话没说完,燕筠伸手抱住了他,跟着掉下泪。

“回来就好,你不知道……澜君他很想你。”

还有我,我也很想你。

一家人顿时又哭作一处。

等一切事情都摊开说明白,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

盛家带着皇后的尸体回了家中。

京中一切事情都已经处理的七七八八,傅泽安跟着接手了剩下的事情,把还没死的谢癸下了大牢。

谢氏宗族剩下的人已经逃的逃死的死,分崩离析,谢癸做的那些事情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南明。

人人愤慨声讨,怒骂昏君,满国上下都知道了先朝邬离底下肮脏的真相,还有蟾宫,尧城百姓的苦,以及帝王在最后一刻还把百姓抛之不顾。

谢氏一夜之间成了人人痛打的落水狗,再没有一点以前高高在上的皇族风范。

带回了皇后,等盛怀宁缓过神来,谢离也同时下了命令。

遵从天意与民心,第二天午时,在皇宫外,斩首谢癸。

百姓人人怒骂,甚至不少尧城人不远百里连夜赶过来,就为了亲眼目睹谢癸的死。

第二天一大早,人就从城门口排到了长街外。

沸沸扬扬,甚是喧嚣。

盛怀宁哭了一宿,谢离一直陪在她身边,等天蒙蒙亮,外面传来的吵嚷声终于惊动了盛怀宁。

“是什么?”

“有很多人不远百里赶过来,为了看他的下场。”

谢离怜惜地在她眼尾落下个吻,看着她红肿的眼道。

“睡一会吧。”

“我睡不下。”

她摇头。

谢癸作恶多端,她也是真真切切地恨他,如今皇后死了,她心中吊着一口气,一定要亲眼看着他死,才能咽下去。

“我想去看看。”

她擡头看向谢离。

嘴边的话转了个弯,谢离点头。

“好。”

“还有一件事……魏讷死了。”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盛怀宁还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早就……”

“他诈死的。

是他告诉周济你的身世,周济在最后把他供了出来,我着人把他抓过来,敲碎了手指,拔了舌头,身上的筋骨挑断,扔出去了。”

谢离淡声落下一句。

盛怀宁怔愣了好一会,才轻轻点头。

而后二人一同来大牢。

一夜过去,他身上的龙袍被人扒了,斑驳地染着血迹,发冠早就不见了,疯疯癫癫地披散着头发瘫倒在地上。

听见声音他擡起头,看见了两人。

“你们这对狗男女……”

“今天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盛怀宁瞥了他一眼。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魏谆忽然就和你开始势如水火地争斗吗?”

谢癸的话止住。

“因为是我,我发现了他的精兵,给你递了消息,又告诉了你魏谆勾结北齐的证据,你带人去剿灭精兵,魏谆由此恨你,你们斗的你死我活,而我……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瓦解你们的势力。”

盛怀宁的声音很轻,落在谢癸耳边,他骤然瞪大了眼睛,哆嗦着唇。

“你,你……”

“辅国公的死,还有夏侯爷,也是我用一石二鸟之计,从中作梗,让你痛失心腹。”

她看着谢癸破碎的眼神,又笑了一声。

“蟾宫,你不是奇怪怎么就这么巧我把蟾宫烧了吗,因为我去之前,就知道了这是你的手笔,故意放出消息,还有顾颐的娘和妹妹,也是我带走的,不然你以为,他怎么敢指认你?”

盛怀宁一句句地说出来,看着谢癸。

“你谢氏一族,早就到了该灭的时候了,如今百姓对你深恶痛绝,你——就该死在万人唾骂之中,去九泉之下,给我父皇母后,万千百姓……还有姑母赎罪。”

说完这句话,谢离一挥手,两个暗卫上前,如拖死狗一样把谢癸拖了出来。

时间渐渐到了正午,谢癸被人带到皇宫前,在一片废墟之前,百姓万人唾骂之中,被刽子手手起刀落,彻底结束了性命。

温热的血喷洒出来,他死不瞑目,怒瞪着一双眼睛,圆滚滚的头滚落在地上,百姓唾弃地扬声骂着,把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拖进了尘埃里。

皇帝已死,而下一步,就该是立新朝,选新君。

盛怀宁与谢离站在人群里,听着他们热情地喊着,微微凝眉,谢离与她对视一眼,开口。

“我非谢癸亲子,如今脱去太子身份,也只想做个平常人,无心帝位,也无心权势。”

“那就让盛小姐做皇帝!”

他话说完倒没人反驳,人群里安静了片刻,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响起一连串的附和。

“是啊,这皇位本就是谢家欠邬离的,由邬离的公主来做皇帝最合适不过!”

“谁说女子不能当皇帝,盛小姐比谢癸这狗贼强了不止一星半点!”

“就让盛小姐做皇帝!”

“咱们新朝,就该有个女帝!”

吵嚷的声音紧接着传过来,盛怀宁无奈跟着开口。

“我虽是先朝公主,但也从来无心皇位,我做这些,无非是不想看到百姓流离失所,生活在人间炼狱,也是为了……全我父皇母后的心。”

邬离皇帝,就是大义至仁之人。

但两个人都无心权势皇位,这倒急坏了这些百姓们,毕竟对他们来说,没人比盛怀宁和谢离更适合做皇帝了。

“那既然这样,您二位总要选个新君吧。”

“是啊,别人选的我们都不放心。”

选一个?

盛怀宁与谢离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我不行。”

盛之珩听罢他们的提议,讶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拒绝。

“你们怎么会想到我?”

“大哥曾在尧城的时候,很得百姓拥护敬爱,你心亦懂百姓疾苦,只有你登基,天下人才会觉得最合适。”

“最合适的明明是你们。”

盛之珩毫不留情地拆穿。

“我如今刚回家,也想多陪陪爹娘,你大嫂和澜君。”

盛怀宁沉默片刻,擡头看他。

“可除此之外,大哥心有沟壑与抱负,远不该止于此,只做一个小小的盛府公子,不是吗?”

盛之珩的声音顿时止住。

“大哥从小读圣贤书,长大了看五湖四海,阅历很多,也看过诸多百姓苦难,曾想伸手援助的时候,也恨自己没有太多的能力,不能做到把百姓都从苦难里解救出来。”

这些盛之珩曾经和她说过,盛怀宁自然都知道。

“如今正是个好时候,大哥,你该去实现自己的抱负。”

盛之珩曾经最想改旧制,想救百姓于水火,他清醒地知道苦难,有仁君之心,又果决冷静,心有抱负,盛怀宁不想他被困缚于金銮殿下,只做一个小小的臣子。

“大哥,其实你想,不是吗?”

他不是想做皇帝,而是想有很大的权力,去实现自己河清海晏盛世江山的抱负,去拯救百姓,改旧制,而当下来说,恰好有一个位置,最适合他。

燕筠跟着从一旁开口。

“阿珩,从你本心。”

“容我想想。”

盛之珩抿唇。

一宿之后,他到底是同意了。

消息散发出去,尧城许多百姓还没来得及回去,听了消息,知道盛府公子就是白府世子,如今要做新帝,更是欢呼雀跃无一不同意,他们自发宣传着盛之珩在尧城的好,加上这人又是盛怀宁的亲哥哥,京城的百姓们也早听过盛府公子的美名,自然没什么不同意的,不过一天的功夫,这件事情就传遍了整个南明。

人人欢呼着,恭贺着这位即将登基的新帝。

盛家送葬了皇后,事情既了,国不可一日无主,虽然还没有皇宫,但他们还是早早准备了起来。

以往皇宫的地方夷为平地,盛之珩新选了东边的一处地方,工匠开始建造新的皇宫,半月之后,礼服等一切东西和事宜准备妥当,盛之珩在臣子陪同之下,祭天酬神。

建新国乌宁,年号永惟,自此后,开启这片满目疮痍的旧国土之上的,一个新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