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113章(第2页)

“不会后悔什么,不后悔除夕想要我的命?还是不后悔那一天把我调走,对她下手?”

谢离扬声反问。

顾颐一向少见他有如此锋利逼迫的时候,然而到了眼下,却又似乎能多少理解些他的心境。

他知道盛怀宁对谢离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几天来来往往的太医去了院子无数次,他听闻谢离整日整日地陪着她,如今见了他的样子也能猜到几分。

大抵是盛怀宁不太好了。

她中了一刀,身上的毒又在扩散着,想来也不会好。

“但我当真没有解药。

毒大概是盛小姐所说的那一种,解药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唇角的铁锈味愈发凝重,这剑刺进来半寸,血顺着剑柄往下滴落,顾颐终究开口。

“我只能言尽于此。”

嗖的一声,谢离将剑毫不犹豫地抽出来,转过身往外走。

走到门边,他忽然停下步子,握着手中的剑反了一圈,轻飘飘一扬手,割断衣袍下的一角。

“顾颐,你我缘分也尽于此。”

白色的衣袍随风卷着飘到他面前,顾颐麻木地看了片刻,伸手抿去唇角的血。

他这一招让盛怀宁命悬一线奄奄一息,谢离恨他是必然。

但他曾经也在四年前救下他一次,也算是……一命抵一命吧。

走出院子,谢离就扔了手中的剑。

十多年的兄弟情,随着一次次暗地里的动手而消磨干净,闹到了如今,这样举剑相对的日子。

他克制了攥了一下拳头,擡步往外走。

自从城中下毒的那些人被抓住之后,谢离就下令对每个地方严加看管。

尧城里肯定还有谢癸的眼线,这些事情肯定很快就会传到谢癸耳边。

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能杀人灭口的机会,所以必定还有下一步的动作。

城中的水井被管控住,再中毒的人就少了很多,谢离将尧城的大夫分到了每个镇子上,剩下的太医都聚在城主府里,每日看着病症翻医书找解毒的办法。

但一连几日都毫无头绪,太医们自然也都愁眉不展。

谢离看着每日往外送出去的死人,又想起躺在床上昏睡的盛怀宁,一连派了几个暗卫出去,一则为探如今京中的消息,二则若能碰巧遇见盛怀宁的暗卫回来,也能第一时间拿到医书。

万万不能再拖下去了。

谢离回过神,看向床榻上的盛怀宁。

又是一天了。

这一天盛怀宁几乎都没有醒过来的时候。

明明已经昏睡了三日,但醒来与他说了话之后,盛怀宁就又昏迷了过去。

到晚间醒过来一次,话还没说上三句,她已经累的张不开口。

身上的滚烫没有一刻消散下去过,谢离却察觉到她的元气在渐渐散去。

寻常人中了毒,最多四日。

她因为喝下去的东西少,又有武功在身,才勉强撑过这几天。

但这已经是第五日了。

谢离低下头,看着她手腕上蜿蜒的黑线。

一天比一天更清晰。

他看着盛怀宁脆弱莹白的脸色,还有日渐消瘦的身形,轻轻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她手腕比前几天更细了一圈,身上更瘦削,抱在怀里都有些咯人。

整整五日,谢离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这样看着她一天天严重,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他的宁宁去年才经了一场刺杀,人跌在山崖上,养了小半年才好,如今这刺在身上的一刀,还有这折磨人的毒,才五日就消瘦的不能行,人虚弱的他看了一眼就心疼。

而这些,本来是她不用经历的。

是因为他,因为他和顾颐的纠葛,因为他那天没有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迟疑地不肯下定论,将她一个人丢在这。

他伸手,隔着衣裳轻轻触及到她胸口前的伤口。

只碰了一下,又颤着手收回来。

这一刀本该他受的,这毒也该他来中。

这是盛怀宁替着他的。

谢离低下头,一句句对她说着对不起,胡乱地吻在她眼睑,湿咸的泪混着落下来。

任凭对外人面前如何镇定自若地指挥安排,如今在眼下,夜深人静,恐慌和无措蚕食着他,如同钝刀子一样磨着。

谢离就这样坐在床榻边看着她,守在身边,又是一宿没睡。

连日以来,他白天去城中查探情况,过问太医的进度,又仔细着蛛丝马迹,晚间回了屋子守在她身边,一宿一宿地熬着。

到今天早上才站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

“殿下,您歇会吧。

下人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和狼狈的样子,有些不忍地道。

可盛怀宁和城中百姓都这样,他怎么歇的下去。

谢离摇摇头,刚要出去,忽然门边走过来一个人,低着头道。

“殿下,门外……白柘世子来了。”

谢离身子骤然一僵,才迈出去的步子止住,忽然就不敢面对门外的盛之珩。

他的妹妹就躺在这,因为他中了毒挨了刀,而他曾也无数次在盛之珩不放心盛怀宁的时候允诺过。

“再不济还有孤呢。”

可如今呢?

谢离攥着衣袖,还没缓过神,盛之珩已经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床上的盛怀宁了。

下人关了门出去,盛之珩大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到她床边。

“阿宁?”

他喊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又抿唇站起来。

“太子殿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在来时就听说了盛怀宁中毒的事情,虽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一路心急如焚地走过来,却都不如眼下亲眼看到给自己的冲击更大。

盛之珩的声音也是强压着怒意,虽然不是对谢离的,他也难得有些哑然。

“我……

出去细说吧,盛公子。”

谢离想了又想,终究是选择将事情坦白。

等讲完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

盛之珩一向温和冷静的眸子里也溢出几分冷意和怒火。

他一拍桌案站起身,咬牙道。

“皇上,简直欺人太甚!”

他也是知道谢癸对先朝做的事的,如今妹妹更因为谢癸发算计而命悬一线,性子再好的人都克制不住内心的怒意与恨。

这么一年多来,加上之前在盛府的时候,他曾游历大千世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知晓底下百姓的苦难,尽自己所能帮过一些,可也知道旧制腐朽实非一人之力能改。

本身对帝王的厌恶更在此时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达到了顶峰,盛之珩死死地看着京城的方向,眼中溢出几分恨意。

既然是帝王不仁,那也别怪他们无义。

“如今解药依旧没有头绪,此事多少有一些原因是因我而起……”

“嗖——”

谢离骤然拔了一旁的剑递给盛之珩。

“盛公子若因此责怪愤恨与我,无需留情,我欠宁宁半条命,这是我该还给她的。”

一把剑毫不犹疑地递过去,又被盛之珩推了出来。

“殿下说这话倒严重了。”

明面的罪魁祸首摆在他面前,盛之珩纵然气恼,也不至于被冲昏了头脑去怪谢离。

“奸人犯下的错,如何能让你来承担。”

盛之珩负手而立,轻轻摇头。

冷静下来之后,盛之珩顿了顿问。

“如今她情况如何?”

“太医说……三日。”

屋内顿时沉默下来。

等了片刻,盛之珩才说话。

“宁宁让暗卫去拿的史书,想必明天就能到了。”

“您碰见了暗卫?”

谢离缓过神,有些讶然。

“暗卫入了京我就遇见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察觉到尧城危险,因为担心盛怀宁而来此。

还没进尧城就听说了情况,盛之珩告诉了自己要冷静,却还是在看到盛怀宁苍白着脸色躺在那的时候,骤然失了理智。

知道了史书明日能到,谢离总算松了口气。

若能得到史书,指不定上面就有记载的方法。

如此,盛怀宁也能少一分危险,少受一些罪。

不管盛怀宁盛之珩如何想,谢离心中到底为此而自责。

“如今就盼着这上面……恰好有解药。”

盛怀宁和尧城的百姓,都撑不了多久了。

盛之珩听明白他话中之意,也跟着眸光一黯,沉默下来。

从小院出来,谢离又去城中看了看情况。

等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晚间戌时。

他一个人拎着宫灯,形单影只地走在路上,背影孤寂又寥寥。

及过了安静的街道,他擡起头,看见一座佛堂。

“心诚则灵。”

“我信事在人为,也信因果轮回上天注定。”

“菩萨神佛在上面,说这些总归不好。”

小年之前,他陪着盛怀宁拜佛时候她说过的话骤然涌入脑海。

他记得那一天下雪,他站在门外廊下,透过大殿的窗子,见她眉目虔诚叩拜在佛祖前,一句一礼,香灰洒在手背上,字字句句真情实意。

她原这样相信神佛,求一个平安。

向来他不信这些怪力乱神。

“神佛渡不了没关系,我想要的,亲自去追,握在手中。”

可若是……如今他也不知道方向了呢?

那一天自己信誓旦旦又意气风发的话犹在耳畔回响,谢离默了片刻,忽然擡步,迈进了佛堂。

十九年,这是他第一次,踏足佛堂。

菩萨渡金身,佛祖救众生,堂前蒲团上,他一句一叩。

不信神佛的人终究亦有因爱被折服的一天,求遍世间神佛,渡因果,唯愿救她。

三天。

“佛祖在上。

离用半生气运与虔诚,为她求一个平安。”

ps:七月啦,祝宝宝们下半年健健康康顺顺利利,每一天都开心!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