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第2页)
“放在桌上……”
话没说完,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睁开眼,看到来人有些意外。
“顾太医。”
她一边起身,一边在软榻后的枕头/>
“盛小姐身子不舒服?”
“顾太医从哪听的,我身子好得很……”
话没说完,盛怀宁目光掠过他手中的瓷碗,又落在桌上的杯盏上。
电光火石间,事情一点点被串起来,盛怀宁话音陡然止住,冷汗一点点,浸湿了后背。
她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她进了尧城,没碰过任何城主府的东西,但是却喝了顾颐递过来的茶。
他说那是……他从城外带进来的。
事实骤然被剥开,横冲直撞地摆在眼前,盛怀宁脸色一白,掀起眼皮,看向顾颐身后。
门已经被关上了。
而院中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动静。
“谢离呢?”
她目光平静地问。
“盛小姐是起了高热吗,不然怎么吩咐暗卫去准备退热的汤药?”
顾颐不答反问。
“不是高热的药,我这会觉得有些闷了,想出去走走,盛司?”
她扬声朝外喊暗卫。
却落了一室寂静。
“不必喊了,方才外面有刺客,这位……盛司暗卫,去追了。”
顾颐更把汤药往她面前递了递,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和强撑着的样子,笑道。
“病了正是要喝汤药,盛小姐怎么不喝了。”
黑漆漆的汤药几乎逼近到她嘴边,盛怀宁看了一眼,就猜到这只怕不是暗卫送的药了。
“谢离就在城主府。”
知道顾颐已经看穿她的意图,也知道掩饰无用,盛怀宁沉了声音,再度提醒他。
顾颐但笑不语。
“你支走了他。”
盛怀宁的语气更平静,袖中的手却攥的更紧。
“你知道这是毒而非病,我身上的毒,是你下的,对吗?”
她问。
头昏沉的厉害,盛怀宁觉得自己连眼前的东西都看得不大清楚了,顾颐将手中的汤碗放下,逼近到她面前。
“是。”
他爽快地承认。
“是那盏茶。”
盛怀宁说着,只觉心中一片寒凉之中又陡然升起几分愤怒。
“你明知道……”
明知道谢离有多信任他,明知道那盏茶递过来,他解释了自己一定会喝,她信任谢离,对他的挚友毫不设防,却没想到……她和谢离这份信任交付出去,得来的……是这样的背叛。
她声音有些尖利,话说到一半,又低着头咳嗽了两声,苍白的手指扣在桌案上,微微颤抖。
顾颐不语。
“为什么?”
“你必须死。”
他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抵在盛怀宁脖颈处。
“你也是……谢癸的人?”
“我从头到尾,都不是殿下的人。”
这句话的冲击太大,一时让盛怀宁也忘记了反应,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叫……一直不是谢离的人?
“来时皇上已经交代过,你和他,必有一死。”
他本身还为此犹豫不决,进了尧城,看到盛怀宁跟着过来的片刻,他就有了决断。
“盛小姐,我真庆幸你来了。”
不然死的,就得是谢离。
“这毒下在水中,所以大半城的百姓才这么快都中了毒,对吗?”
盛怀宁没理会他的话,问道。
“是。”
不是从河流中下的,是各个村落,镇子的井水里,每日都有人下。
“那为何城主府的人,起初没有中毒,现在又中毒了?”
明明没有用那条河的水。
“若是从一开始,城主府就有人中毒,你们敢来吗?”
为了让他们放松警惕,所以城主府起初才安好,而他们来了之后,人困在城中,就能对城主府的水下手,让他们也中毒。
“盛小姐很聪明。”
不仅猜到了这不是病,还猜到了从何而下,更在一开始就知道,城主府的东西不能碰。
“那为什么……你还要在我建议从城外取水用的时候,附和我?”
盛怀宁喘了口气,又问。
事到如今,她自然猜到顾颐来时就服用了解药,不然不会如此有恃无恐。
那他既然都想要他们死了,为什么又……要附和她从城外取水避开这个陷阱。
为何?
顾颐目光微微飘了飘。
也许是一开始的犹豫,也许是那个包子,也许是从他拦下谢离端起的那盏茶开始,他不想谢离死,所以一步步让他避开陷阱。
却又把那盏茶递给了盛怀宁。
他要盛怀宁替谢离去死。
但这些他没再说,微微敛了眉眼,将匕首更抵过去。
“盛小姐,毒发了一日,你还能这样撑着的确不容易,但是可惜了……你还是要死。”
话落,他毫不犹豫地扬手刺了过去。
寒光闪过,盛怀宁被他钳制着,眼睁睁看着刀落下来。
“吁。”
夜色漆黑,几匹马正飞奔在城中,行程过半,眼看着马上要到东边,谢离骤然拽住了缰绳。
不对。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今日盛怀宁匆匆离开时候的样子。
忽然想起她今日涂了脂粉。
为何?
偶然触及那一瞬间滚烫的温度,和她有些虚弱的语气又涌入脑海,催促他走的顾颐,一环一扣,他忽然心中一刺痛,伸手捂住了心口,莫名滋生出几分慌张。
“殿下?”
谢离骤然扬起马鞭,掉头往回而去。
“您去哪,殿下?”
匕首落下,却没有如他所想那样刺穿这人的喉咙,盛怀宁从袖中抽出来的匕首打翻了他的刀,打了他一个措不及防,闪身一避,刀口却还是刺破了衣裳,顿时,鲜血往外涌。
“盛怀宁?”
顾颐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她攥着匕首,任血染红了手掌,仰起头看他。
“顾太医,不是只有你有防备。”
从入了城,到顾颐坚持是病而非毒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怪异了。
今早她一醒来,发觉自己中了招,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盏茶,但犹不敢确定,毕竟谢离顾颐十多年挚友情,她不愿随意声张而出了什么差错,也想借此试探顾颐一二,才隐瞒了这件事,连谢离也没说。
没想到还没等她试探出来,顾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走了谢离。
“果然。”
顾颐松了手,任手臂垂在一侧,冷笑看了她一眼。
他就不该觉得这女人好对付。
“为什么?”
她眼神如淬了冰一样,又问了一句。
谢离对他信任到种种怀疑摆在眼前都不去调查旧疾的事,而他转身,却能如此算计挚友?
“没有为什么,盛小姐,我母亲和妹妹,都在皇上手中。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殿下的人。
十五年前,我就是皇上送到他身边的,一个监视他的人。”
监视他的玩伴。
盛怀宁手一颤。
“我和顾颐十多年挚友情,比泽安还认识的早。”
“顾颐那些年陪在我身边,没少跟着我出生入死,我有半条命,是他捡回来的。”
“宁宁,是谁害我,不会是他。”
谢离的声音犹回响在耳边,她忽然觉得有些握不住手上的刀,眼眶微微一涩。
“所以他的旧疾,反反复复多年未愈,是你。”
赫连冬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盛怀宁问道。
“是,是我。”
顾颐承认的也干脆。
十多年,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自然是假的,谢离没少护着他,傅泽安他们三个,拜过把子,喝过一坛酒。
所以救谢离的时候他自然尽心尽力,后来方子换着治旧疾,到了今年下半年的时候,谢离和谢癸关系开始破裂,谢癸发现这个儿子不好掌控了,频频刺杀不得手之后,就对他下了命令。
他来来回回换着药,谢离的旧疾好了又复发,从三月一次,到一月一次,到日日。
却因为这人信任他,从不换太医,这方子到底用了什么,也从没人知道。
“那为何小年时候给他换的方子又是好的?”
顾颐沉默下来。
他是人,总有心软的时候。
他总有不忍心看着谢离被旧疾头疼摧残到夜夜不得安歇的时候。
想起小年,盛怀宁又记起当时除夕谢离复发厉害的旧疾,忽然神色一怔。
“还有除夕,籽忌香,是你下的吧?”
谢离查出来的侍卫是皇上的人,可籽忌香难得到,太医院剩下的人谢离查了一遍,没有查到用籽忌香的。
“是我。”
顾颐说着,似几不可见叹息了一声。
处置了魏谆,谢离公然和谢癸叫板,他怒火中烧,回去就下了命令。
不知道从哪得到了他会用籽忌香的事,下了死命令要谢离死在除夕。
母亲妹妹在他手中,顾颐只能遵了命去做,但他聪明,他不经自己的手。
籽忌香放在侍卫那,由此到了谢离身上。
而他那夜在府中想了很久,想往年除夕他和傅泽安陪着谢离在太子府喝酒,想谢离幼年丧母又被父亲算计,终究又不忍心,怕他真死在府中,大半夜跑去太子府,和盛怀宁撞了个对面。
知道盛怀宁会带他走,顾颐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到底还是不忍心吧。
如果盛怀宁不在,旧疾发作,他昏厥在府中,没人陪在身边,多半要死。
“盛小姐,其实你救过他很多次。”
想到这,顾颐主动开口。
“还有什么?”
“长街,你和他遇刺,他旧疾发作,遇到我的那次。”
他一提醒,盛怀宁想起当时的事。
那时候景山的精兵被谢癸在他们的引导下全然除掉,她和谢离去了魏宫窥探魏谆的反应,回来的路上遇见刺客,谢离受伤,赶上旧疾发作,从而昏倒,他们在长街遇见了顾颐。
“不是魏谆的人。”
顾颐像是猜到她的心思,开口。
“是皇上。”
什么?
盛怀宁踉跄了两步,错愕地看他。
“你记得后来谢离和你说,那夜我其实当值,你就不好奇,为何我本该在宫中,却那么赶巧出现在长街,在你们遇刺之后就救下了你们?”
因为就是他带着人,在长街围堵了他们。
人都死了,才到了他出来的时候。
盛怀宁脸色刷的一白。
“所以,那一夜,你给他止血用的坞僵子,其实是为了……要他的命?”
顾颐没说话。
帝王下了命令,要他只能成不能败,刺杀失败,就只能用带毒性的坞僵子给他止血,从而让毒渗透到他身体里,悄无声息让他死了。
他是太医,他最知道怎么处理干净。
“可是你拦下来了。”
他不知道一个贵女是怎么懂坞僵子的用途的,但是盛怀宁拦下之后,顾颐赶了她出去,本来能继续用的,却又鬼使神差地,再一次松了手,用金创药止血。
他有无数次能借着谢离的信任和巧妙的机会杀了他的时候,却又偏偏无数次,想起十多年的情谊。
那夜醉酒他和傅泽安说的话无数次在耳边回响。
“泽安,咱们是兄弟吧?”
“咱们三个,殿下,你,还有我,是打小的好兄弟。”
“等闲变却故人心。”
“却道故人心易变。”
顾颐失神地念出了后半句。
一波波话给盛怀宁的冲击太大,她几乎都要站不稳。
她从未想过,在无数次“碰巧”发生的事情里,竟然有这么多次,顾颐都想杀了谢离。
“顾颐,你……”
她刚说出一句话,眼前又一阵阵发黑,许是因为怒急攻心,许是因为……毒已经发作到时候了。
“你比旁人发作的都晚一点。”
“为何?因为那盏茶的剂量少?”
“是。
但无妨,盛小姐,过了今日……”
“你杀了我,等他回来,你一样没办法交代。”
“盛小姐太天真了。”
顾颐轻笑一声。
谢离还不知道这是病是毒,他会在今夜给盛怀宁下最重的剂量,等谢离回来,多半那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说不出话了。
“他不会知道的。”
顾颐又握紧了匕首,赶在盛怀宁要动手之前,一挥衣袖,狠狠攥住了她的脖子。
“趁着时间,我再告诉盛小姐最后一件事吧。”
“你记得第一次谢离去江南,怀疑你是徐沅的时候,江家父子从战场回来,我那几天时常去给江敛看病。”
盛怀宁神色漂移了一下,挣扎的动作止住。
顾颐道。
“那一天晚上,你我在江府门前遇见,我腰间挂了一块玉佩。”
盛怀宁身子一僵。
“那块玉佩,是你第一次和谢离合作的信物。”
那块伪造的玉佩。
她那天从顾颐身上看见,以为谢离知道了玉佩是假的,故意让顾颐带着玉佩来她面前试探。
筹码没了,她为了防止谢离来算账翻脸,要先动手,和顾颐分别以后,她想着去抓谢离的把柄,来让自己处于不败之地,所以赶着去了山中,想从云姑姑那得到谢离身世的真相,又在那,遇见受伤的谢离。
若非谢离主动坦白,那一日他们……只怕多半要撕破脸皮的。
“其实谢离知道那块玉佩是假的之后,就把玉佩毁了,是我故意伪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带到你面前,看你的反应。”
“为什么?”
“因为那时候皇上就怀疑你和谢离的关系了,我去试探你的反应,若能就此让你和谢离翻脸,毁掉这一桩合作,自是一件好事。”
顾颐压低了声音道。
过往所有事情的怪异之处都在此时被一一剥开说明,那些缺口严丝合缝地被补上,才发现是一场早有准备的阴谋。
这句话说完,顾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兴趣一样,端起桌上的汤碗,捏着盛怀宁的下颌往下灌。
“去吧,他不会知道的。”
盛怀宁的匕首伸到一半已经被他精准扣住夺了过去,她挣扎着将顾颐狠狠推走,转过身要夺门而出。
顾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反手一掌打过去,凌厉的掌风被他化解,眼见拦不住,他擡手和盛怀宁打在一起。
药碗被打翻,盛怀宁的掌风到了一半,顾颐闪身避开,下意识把手中的匕首送了出去。
盛怀宁身上力气几乎已经散尽,那把匕首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劲去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刺向了自己。
与此同时,门被一阵凌厉的劲风卷着扫开,白袍掠过,谢离看着屋内,瞠目欲裂。
他看见顾颐手中的匕首刺向她的心口,而她手腕垂在一边,人轻飘飘地往一旁倒去。
刺目的鲜血,从她身上往外涌,将她身上蓝色的衣裙都染成了红色,谢离觉得自己此生都没见过这样多的血,触目所及,满是鲜红,和她苍白的脸色。
(作话伏笔指路。)
ps:剧情大点不好分章,所以一章到尾,加更三千字。
关于顾颐立场问题,部分伏笔如下:
伪造玉佩,与女主对手戏指路36章。
长街遇刺,坞僵子止血指路75章。
籽忌香剧情,除夕夜顾颐去太子府指路104章。
关于谢离旧疾剧情中部分对顾颐立场侧写,55章,73章,107章,均有隐晦立场侧写。
pps:“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引自清代纳兰性德《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友》,已标注。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