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她中毒了?
这个想法乍然出来,盛怀宁眼皮颤了颤,有些觉得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呢?
她从来了到现在,连尧城一滴水都没有沾,除了去了一趟村子之外,就一直待在这个院子里。
心中骤然慌张起来,冷风顺着灌进衣袖,盛怀宁觉得心里冰凉一片。
然越是慌张,脑子却越清醒。
难道真是病,会传染的病?
所以昨日去了一趟村子,她回来就开始起高热?
那为什么副城主没事,所有人都没事,偏生她高热了?
盛怀宁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又抿去了这个想法。
不会是病。
这就是毒。
那她是怎么中的招?
心里一片凌乱与慌张,她下意识扣紧了桌案。
头上越来越滚烫,连着身上也开始无力起来,她强撑着站直了身子。
“盛小姐,可起身了?”
门外婢女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盛怀宁眼珠转了转,拿起一旁的帷帽夺门而出。
“若殿下问起来,就说我出门有事。”
风中传来她有些无力的声音,婢女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她的身影从小院消失。
盛怀宁强撑着出了门,走到一旁,眼前又是一黑,险些跌倒。
“小姐。”
暗卫赶忙现身扶住了她。
“您不能出去了。”
才没过一会,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滚烫的温度隔着冬衣似乎都能传递出来,她声音更虚浮无力。
寻常百姓得了怪病都躺在床上毫无力气,为何她却还能撑着出来?
盛怀宁眼珠转了转,心中有了些许猜测。
要么是她所中之毒不深,要么是她有武功在身,所以能稍稍抵抗一二。
但无论如何,都不是个值得高兴的事。
那些百姓们也是每日愈发严重,最后……高热,昏厥,呕吐腹泻,直到……死。
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盛怀宁攥紧了手指,哑着声音朝暗卫吩咐。
“备马车。”
“小姐!您应当先找个大夫……”
“找大夫有用吗?”
盛怀宁反问他。
“京城来的太医都是皇上的人,尧城的大夫要是能查出这到底是什么,就不用我来了。”
“再不济还有顾太医!”
暗卫皱着眉喊她。
顾颐?
盛怀宁眼珠转了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沉了眼。
“备马车。”
求人不如求己,京城大夫必然不作为,谢离来时也并未把这些希望寄托在太医身上,若说可靠,也只有一个顾颐……
可若顾颐知道了,谢离也就知道了。
如今局势危险,她不想谢离多为她担心是一回事,更多的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的招,要想把幕后人引出来,就必须不能打草惊蛇。
“不行……”
她喃喃了一句。
她心里已经多少有了点苗头思绪了,要趁着她还能撑着的时候,能查一点是一点。
暗卫赶来了马车,盛怀宁被暗卫扶着上去,吩咐。
“去昨天的村子,要快。”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就散了身上的力气,靠在马车里,微微阖上眼。
脑子里一片混沌,滚烫的温度从额头而起,似乎将她整个身子都烧着了。
心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越发难受。
马车的颠簸更让她昏昏沉沉地想睡去,盛怀宁强打起精神,攥紧了手心。
她是什么时候……遭了暗算呢?
脑中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缕过,却还是毫无头绪。
马车飞快地赶到了昨日的村子里,她下了马车,暗卫紧跟在后面。
“之前说这里一家五口染病的时候,有位老人家却安然无恙,你将人找出来。”
暗卫连忙领命而去。
而盛怀宁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定在不远处在一个院子前躺着的一群人。
一连三四日,他们的症状似乎已经很严重了,烧的滚烫,脸上一片红,到处都是呻吟声和痛呼声,送来半冷的饭菜都被吃的一干二净,垃圾堆积如山,连一口水都喝的奢侈,难闻的气味冲破天际。
她走过去蹲下身。
前面一个老妇人歪歪斜斜地半躺着,掀起眼皮看她。
盛怀宁刚要说话,目光触及到她手腕,忽然怔愣住。
脑中曾经看过史册记载的毒的症状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高热,腹泻,呕吐,黑线生于骨里,日渐而深。
“老人家,您手腕上的黑线……是什么时候有的?”
那黑线仿佛与她血管经脉缠在一起,固在皮肉里面,和普通人样子的不一样。
“黑……黑线。”
她颤颤巍巍地擡起手,又说。
“前……前几天。”
前几天?
盛怀宁心尖一颤,又往前走了两步,挨个看了几个人。
右手手腕上的黑线颜色深浅不一,但大多都有。
她下意识撩了自己的衣袖。
白皙的皓腕间,一点黑线突兀。
只是颜色还不算深。
她心中一沉,一时不知道该恐慌还是高兴。
此时有了这么多症状,几乎已经全然确定了这是毒。
那她是什么时候中的毒?
毒又从何而起,入了城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一城人都中毒?
盛怀宁抿了抿唇,站起身。
“小姐。”
刚一起身眼前一黑,她踉跄了一下,暗卫赶忙又扶住她。
“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后面。”
盛怀宁拂开暗卫疾步往后走去。
那老人家如今住在佛堂后面的屋子里,这是来往侍卫们送粥的地方。
她家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
“老人家。”
她进了屋子,那老妇人擡头看她。
“我想问您,您一家起居饮食,都是从这村子里的水井引的水所用吗?”
“是。”
她浑浊的眼珠动了动,点头。
“您与家人一向同吃同住?”
“啊……”
她张了张口,盛怀宁本以为她又要点头,心中刚升起的猜测被掐断,她眼中闪过几分失望。
“不是。”
老妇人却紧接着摇头。
“我和……儿子儿媳生活在一起,底下有两个孙儿。”
她哆嗦着嘴唇讲起来。
儿子对她并不好,儿媳苛待,每日让她和狗同夺食物生存,老妇人不堪受辱,强撑着身子往附近的山上拾柴火自己生火煮饭。
“您的意思是……您吃饭用水,并不在这村子?”
盛怀宁神色凝了凝。
“那边……”
她擡起手往西边指。
“咳咳……那边是座山,山上引下来一条河,这尧城大多数人吃喝都用此水,我上山拾柴火,就在山上生火吃饭,但晚上山上冷,就下来村子里住。”
盛怀宁看着她有些怀疑。
老妇人看起来也有六十多岁,已经算上高龄了,说句话都会喘气,怎么有力气爬山?
老妇人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怀疑什么。
“我高热了几天了。”
所以才没力气。
盛怀宁一惊。
“您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前些天是好好,从他们死了之后,我也没再往山上去,这几天一直住在这屋子里,吃官家的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染了病。
也不知道是传染着的,还是我命如此……”
她喃喃道。
盛怀宁只觉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快的让她抓不住,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语气也有些激动。
“您再说一遍?
从您在底下吃喝开始,才染了病?”
老妇人轻轻点头。
在村子里吃喝……
村子里的水都从那条河而起。
这些字眼在盛怀宁脑中转了又转,她忽然急促地转身夺门而出。
“小姐?”
盛怀宁一路跑到了村子入口的地方,从这往西边看,一座山影影绰绰。
“那是一条河。”
她喃喃了一句。
暗卫跟着过来,站在她身后,不敢大喘气。
冬日的冷风吹的她瘦削的身形有些晃动,脸色更惨白了些。
“咳咳……”
“小姐,您高热的更厉害了。”
“整个尧城的水,都从这条河引下来吗?”
她问。
“也不全是。”
暗卫昨日就查过这些事了。
“尧城百姓不多,人们大多挖井吃这条河的水,但也有一些人,离西边的河太远,都从城外引水,或者,如同城主府和副城主,所用之水都不是这条河里的。”
她只觉嗓子有些发紧,心跳声越来越大。
盛怀宁骤然攥紧了衣袖,觉得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去查查,那些如今还没有中毒的人,所用的水是从哪引来的。”
“是。”
“水,是水……”
吃喝起居都离不开水,而大半个尧城的水,都是从这条河里引的。
那如果有毒,下在哪最不会被发现又容易成功?
盛怀宁觉得答案毋庸置疑。
她微微攥紧了衣袖,晃了晃有些混沌的脑子,转头往马车上走。
她还有一件事要确定。
马车晃悠悠要走到宅院之前的时候,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停了暗卫,走到一旁的水粉铺子买了些东西。
刚进屋子里坐下没一会,门边忽然来人敲了门。
盛怀宁擡起头,看见两道身影。
门一推开,副城主连忙开口。
“盛小姐,您没事吧?”
她?
“我没事,怎么了?”
盛怀宁语气如常地问。
副城主见她面色红润,语气也自如,瞧着正常得很,登时松了口气。
“您没事就好。”
“发生什么了?”
盛怀宁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唉,流年不利啊,今日早上,我这府中也开始有人高热呕吐,怪病似乎从那边传到咱们这了,我这不担心着您,赶忙过来看看。”
城主府也有人高热?
盛怀宁眼中闪过几分错愕。
她的猜测还没来得及证实,就已经被打破了。
她本以为毒从水中而下,而城主府这边一直没人中毒是因为他们的水不取自那条河,可为什么就出去了一趟,却又告诉她,城主府也有人中招了?
难道她猜错了?
心中微微一慌,盛怀宁强自镇定下来。
“人多吗?”
“还不多,但是要这样下去,唉,也是迟早的事。”
他发愁地道。
毕竟这些人要都染了怪病,那他也离染病不远了。
“这都不知道怎么染上的怪病,真是奇怪。”
“殿下呢?”
盛怀宁想起谢离,又问。
“在城主府呢,殿下没事。”
盛怀宁跟着他们擡步往外走,刚下了台阶,忽然腿一软,险些跌倒在地。
“盛小姐。”
顾颐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
“多谢。”
盛怀宁连忙站直了身子。
苍白的脸色能用胭脂水粉压住,可身上的滚烫骗不了人。
她看了顾颐一眼,见他神色如常,顿时又收回视线。
谢离就在城主府外,见他们走过来,连忙上前两步。
“宁宁。”
他伸手要去拉她,盛怀宁往后两步避开。
“宁宁?”
谢离觉得今日的盛怀宁有些奇怪,搁往常她哪会避开自己的触碰?
“外面。”
盛怀宁眨了眨眼,无声对他说了两个字。
原来是外人面前脸皮薄。
谢离心中的怪异褪去,站在她身边。
“如今连副城主的府上也被波及了,我们却不知道这到底是毒还是病,也不知道从何而来,真是棘手。”
顾颐叹了口气。
方子自然在研究,可不知道什么病,什么毒,没法对症下药也是枉然。
可时间不等人,这两日死的人越来越多了。
“再棘手也要查。”
谢离当机立断道。
“查当然要查,可怎么查,从哪查,怎么分工去查,也是一回事。”
顾颐蹙眉。
“咱们都聚在一起去查必然是不行的,尧城再怎么说也是一座城……”
顾颐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盛怀宁脑袋昏昏沉沉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奔波了半日,回来还没歇着就跟来了这,才站了没一会,她就觉得有些撑不住了。
这毒发作的……竟然这么快。
身上一阵阵地无力,盛怀宁不想让人看出异样,掀起眼皮强撑着说。
“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吩咐暗卫,你们先商议。”
话落,她没等谢离说话,急匆匆往外走。
顾颐话说到一半顿了顿,见盛怀宁走远了,才又道。
“所以我觉得,不如咱们分开去查。”
“怎么分开查?”
谢离心里刚升起几分怪异,又被顾颐的话打断。
“殿下身份压得住,不如单独去东边查,那边的侍卫不敢不听从您调遣,而我和盛小姐,还有副城主在西边查,也好尽快抽茧剥丝查出原因,少浪费时间。”
这样分开?
谢离蹙眉,有些不赞同。
如今情况危险,他不放心盛怀宁一个人在这。
“不如……”
“情况危急,多犹豫一分多浪费一点时间,我们都凑在一起,尧城这么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明呢。
咱们等得了,百姓等不了。”
顾颐又说了一句。
“殿下如果不放心,不如暂去两日,若查不到什么,再回来也一样。”
他们等得了,百姓等不了。
谢离被这句话戳中了心思。
“宁宁……”
他刚转头要说话,才想起盛怀宁方才已经离开了。
“殿下放心去就是,盛小姐武功高强,何况还有我在,如今这边已经是难得安全的地方了。”
东边比这更危险。
谢离眼神变了变,抿唇颔首。
“好。”
顾颐说的也对,他自不愿意盛怀宁跟着他一起去东边冒险。
“事不宜迟,殿下今日就出发吧。”
谢离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见顾颐点头答应下来,也道。
“替我给宁宁说一声。”
“啧。”
顾颐揶揄地笑了一声。
“殿下还真是记挂得紧啊。”
玩笑两句,他看着谢离转身上马,也道。
“我去小院一趟,副城主不必跟来了。”
盛怀宁回了屋子,只觉身上越发滚烫的厉害,脂粉已经压不住她苍白的脸色,连着身上的无力感和昏厥感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似乎有些撑不住了。
这毒竟然如此霸道。
她强撑着回了屋子,想了想,到底是喊暗卫去备了碗退高热的药。
虽说似乎无用,但好歹能撑着点。
“盛小姐呢?”
“在屋里呢。”
暗卫端着药到了小院外,与顾颐迎面撞上。
顾颐看了一眼,笑道。
“我端进去给盛小姐吧。”
暗卫摇头。
“属下去送就是。”
他是盛怀宁的暗卫,自然只听她一个人的命令。
顾颐神色微微一动,刚要再说,忽然不远处一把匕首横空飞过来,带着凌厉的杀气。
暗卫一惊,刚要闪身避开,顾颐已经伸手一甩,将那把匕首扫在了地上。
顾太医竟然懂武功?
暗卫正惊讶着,面前一道身影闪过,直直朝盛怀宁屋子而去。
他心神一凛然,将手中的药碗递给顾颐,拔剑冲了上去。
“劳烦顾太医送进去。”
他和刺客缠在一起打出了院子,顾颐看了一眼,稳稳地端着药进了屋子,而后反手,关上了门。
昏暗的屋子里映过来一点光亮,盛怀宁正半倚在软榻上假寐,听见脚步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