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第2页)
如同当年的谢妍一样?
端是想到这个可能,听见这个字眼,谢离就觉得他抱着怀里人的手都颤。
他承受不了这种可能。
好不容易等了一夜,等她高热褪去,等她醒来,却告诉自己,从一开始她就看到了魏讷要推她下湖,是她自己要以身试险,要用自己当诱饵换魏宫放松警惕?
“盛怀宁,你把你自己当什么?”
他看着盛怀宁又问了一句。
盛怀宁心中一颤,明明有无数的理由和说辞,明明她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明明这就是损失最小的办法,可……面对谢离的神色,她却忽然开不了口。
若是谢知没来救她怎么办?
最迟一刻钟,她的暗卫跟来没看到她,肯定也会找到这。
她能确保自己不会死,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如同一个局外人一样,利用起自己来也毫不手软,却又在被反问的时候,低着头没说出一句话。
屋内陷入了安静,谢离一直这样看着她,盛怀宁终于又擡起头。
“抱歉,下次若有这样的事,我提前和你商议,一定不让你担心……”
盛怀宁的话说到一半,手腕一紧,谢离骤然弯了身子逼近过来。
她透过这双眼,看到谢离眼中翻涌的黑雾和心疼。
“盛怀宁。”
他一字一句,语调极冷。
往昔不管江南还是上京,谢子瑾还是谢离,哪怕是最后分别的时候,盛怀宁也没见他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
“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何……”
他话说到一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激烈,蹲下身子,与盛怀宁有些不安和迷茫的双眼对视上。
谢离缓和了语气,将她的手握在脸侧,哑着声音道。
“不管什么事情,你有自己的计划,和不和我说,都不重要。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任何事,哪怕这件事能要了魏谆的命,倾覆魏宫的势力,也不值当你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盛怀宁的手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屋内安静着,谢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半晌又开口。
“你想好了退路,把魏宫的反应和下一步的计划都算好了,那你自己呢?
你高热躺在床上一夜,坠在冰湖里,本身身子就这么不好,你想过若是……因此而落下什么病根,你怎么办?”
她眼皮颤了颤,心中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冷静和算计刻在她心里,从她见到魏讷的第一眼就开始盘算,最冷静理智的时候,她从来都会把自己也算计进去,如同第一次在傅家门口见到谢离,如同昨夜。
她从来置身这盘棋之中。
她觉得若要得到什么,付出是必然的。
“我只气你不顾自己的身体。”
如今这样病着,让她本就虚弱的身子更差了,谢离看她苍白的脸色,心中就止不住的心疼。
他把手贴在盛怀宁额头,探到她有些冰凉的温度,才稍稍放下心。
“我……”
盛怀宁张了张口,想说话。
“你病着,我当然会担心,因为我喜欢你,我担心你无可厚非。
你若要问我有没有因为你不与我商议而让我担心所以生气,那也有。”
这句话说完,盛怀宁瑟缩了一下手指,看着他的神色有些紧张。
屋内安静着,半晌他又开口。
“可是宁宁。
我最担心你的身体。”
他平日里带她出去看个雪上个香都记得带好了大氅让她护着自己,如今却要看着她掉进玉湖之中,高热整整一宿。
盛怀宁眼眶微微一红,动了动唇。
“我……”
“何况你如今病着,盛相与盛夫人不担心吗,我不担心吗?
宁宁,你什么时候……能顾一顾自己的身子,也会想到……也有人会为你担心,你从不是一个人站在这孤军奋战。”
谢离的声音低下来。
盛怀宁觉得心中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涩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时候事态太紧急,她一心只想着将计划进行到底,前面做了那么多准备,怎么能到现在功亏一篑?
就算她不病这一遭,魏谆会走,那魏宫之中的戒备必然无比森严,她更想趁着魏谆离开,把魏宫之中剩下的势力都探个底,再把魏讷处理了。
那这会是最好的打算。
可如今呢?
她还以为这是最好的计划吗?
在她理智回笼,仔细想清楚了剩下的后果,还有面前这人的担心的时候,她还认为这是最好的计划吗?
盛怀宁忽然有些动摇,半晌,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擡头开口。
“谢离……”
“你仔细想一想吧。”
她话没说完,谢离骤然松了手,她指尖落了几分冷意,看着他站起身,克制着情绪往外走。
她能感受到怒意之下更多的是心疼和担心,以及气恼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人嘴硬心软,却也少见对她发如此大的脾气。
盛怀宁攥紧了锦被,忽然有些慌了神。
“谢离。”
她又喊了一声,屋外空空荡荡,却没听见回音。
她眨了眨眼,忽然眼眶有些热,低下头,一滴清泪顺着侧脸滑落。
她病着的消息谢离暂且瞒了下来,只着人悄然往魏宫透露了消息,而盛府那边,谢知喊了楚瑜递消息过去说盛怀宁在她那暂且住两日。
此时魏宫也千方百计地探消息。
昨夜盛怀宁被人救走之后,他们就查到了是谢知救的,随之太医进了东宫,却隔了整整一宿才出来。
继而暗卫带回消息,说她昏迷了整整一夜,太医都去了好几轮,谢离今日早朝就告了假,同时把消息瞒了下来。
这样遮遮掩掩反倒更增加了可能性,魏谆让人又去了东宫,确保见到盛怀宁昏睡过去的样子,才算放心下来。
既然东宫乱着,最盯着他的人如今放松了警惕,朝堂上有大臣牵制着谢癸,魏谆一思索,道。
“调魏宫八百暗卫,跟我一起去辙城。”
八百?
“干爹,这可是如今魏宫一半的……”
“现在她病着,东宫也没心思管咱们,多带些人,速战速决。”
魏谆拦住魏讷的话。
反正东宫没闲心管他们,魏讷皱着的眉头松开,总算点头。
“也好,您路上小心。”
反正魏宫还有他等在这。
魏谆带人出去之后,盯着魏宫的暗卫很快把消息带去了东宫。
“着人跟紧。”
谢离沉声又下了命令。
“是。”
暗卫领命而去。
这已经是这日的戌时。
东宫内亮着灯,她才用了药,看着已经消失整整一日的人又出现在面前,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谢离走进来,似乎没有看她的意思,面色仍然冷着,比着早上出去的时候也没好多少,似乎只是进来拿了东西,转头又要出去。
她刚开口,冷风灌进来,呛的她顿时低下头,趴在床边咳嗽起来。
谢离脚步一停,皱着眉头过去将窗子关上。
“谁在内殿伺候的?”
“殿下,奴婢……”
下人刚战战兢兢走上来,谢离已经开口。
“带下去……”
“谢离。”
她咳嗽了两声,及时喊住了他。
谢离身形顿住,到底没再往前走。
只说了一句,她又低着头咳嗽,谢离抿着唇,回头走到床边,端了一盏茶递给她。
盛怀宁没接。
他皱着眉。
“身上没力气,端不稳,你喂我。”
她可怜巴巴地开口,语气极软。
“不喝罢了。”
谢离眉角都没擡,反手将茶盏放回桌子前,起身又要离开。
刚一站起身,忽然一只手伸出来,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袖。
“谢离。”
他没动。
“错了。”
她的声音软软的,又带了点小心翼翼。
没等谢离说话,她就已经继续开口。
“那时候事发突然,我只想到辙城的事了,也以为我自己懂水性,只多少会吃些苦,也没料到……”
没料到后面的事。
“这件事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没顾惜我自己的身子,也让你担心了。”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主动从身后去抱谢离。
纤细冰凉的身子贴在他后背,她细细的声音再次传来,微微带了些哽咽。
“以前的时候,大多办事我一个人筹谋,习惯了独自一人去算计,我并非是不在意你,只是……”
只是还没习惯这样的日子,所以第一时间只想到以身犯险。
“我当然爱护自己的身子,如果可能……”
她比任何人都不想自己受伤。
可是有时总要放弃点什么。
魏宫的人没那么轻易会全然按她的计划入局,她最好是受这些皮肉苦,只有真的做了,才容易让他们相信。
盛怀宁低下头,骤然眼中有泪落下来,她胡乱擦了一点,谢离却还是感觉到滚烫的泪滴在后背,似乎连着灼到心尖,将他也烫的受不住。
“这件事的确我做的不对,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能与你说的只有,以后不会了。”
她没将事情考虑全,自己置身险境,也让身边人跟着担心,她看到了谢离守在身侧一夜没睡时候的憔悴,也看到他的担心和心疼,清醒之后知道这个办法有些冲动,她做错了事情,自然会低头。
但谢离……
“你别不理我。”
她声音不成调地将这句话说过,半晌,仍没察觉到前面的人有动静,眼神微微一黯,她感受到他想要挣脱的动作,轻轻松了手。
下一瞬,这人转过身,叹息了一句低头,俯身用指腹为她把脸侧的泪擦掉。
他能怪她什么呢?
怪她不爱惜自己?可他也的确没在事发的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
若他将事情考虑全面,早早对魏宫下手,又如何会让他们抓住机会算计盛怀宁。
怪她让他担心了?可她这半生总有磕磕绊绊的时候,她伤一点,她不开心,她的任何情绪都能牵动着让他担心。
他天生就该共知这人的情绪,看她喜怒哀乐,字字句句,他都担心。
再多的生气,别扭,也都随着她这一滴泪而化解了。
是以谢离哽咽了一下,又说。
“别再有下次了,盛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