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61章

第61章

某一瞬间,谢离明显感觉到她呼吸窒了一下。

她眼中闪过几分慌张,又似乎是勉强笑着。

“太子殿下……”

“徐家。”

谢离拦住她的话,锐利的眼神看的她无处遁形。

“殿下听错了,臣女一时口误……”

“我暂且相信你只是口误。

那昨日晚间太子府内,你叫我什么,不记得了吗?”

谢离亦不反驳,反倒继续问她。

昨日晚上?

盛怀宁瞳孔一缩。

他没睡?

他竟然听见了那一句谢子瑾?

难怪今天这样笃定地问她。

盛怀宁脑中飞快地转着。

“你那副蓝色耳珰,自当时皇宫我与你说过那番话之后,便不曾戴过了,为何?”

她往后退了半步,谢离步步紧逼,未给她一点喘气的机会。

“我……”

她张口欲要说话。

“还有临江楼里,你喝醉酒后的事情还记得吗?”

临江楼?

盛怀宁心中一时更乱,下意识攥住了衣袖。

那不是一场梦吗?

“看来是记得。”

谢离观尽了她的表情,轻笑一声。

“那不是梦。”

短短一句话,顿时让盛怀宁身子一僵。

“喜欢一样的耳珰,懂徐家的剑法,在江南待过,和她一样说话的语气,知道我表字是子瑾,盛怀宁。

纵然要扯谎说假话,你也需找个能圆的过去的理由。”

谢离缓了语气看她。

“你其实,早就记起来了吧。”

盛怀宁抿了抿唇,对上谢离的视线,谢离亦看着她不说话。

他像是个极有耐心的猎人,不动声色地一步步逼退她的防线,将所有的东西摆在面前,偏生又要看着她绞尽脑汁地去扯谎,去圆话,最后再拆穿她说——

其实他早就找足了所有的证据和端倪,只为在这一刻要她无从抵赖,要她心甘情愿地承认。

盛怀宁微微阖了眼,须臾又睁开。

“是。”

这样极轻的一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谢离心头骤然一松。

分开这一年多实在将二人改变过太多,使得他再遇见盛怀宁的开始,没第一时间将人认出来。

她和徐沅不相似的地方太多,徐沅灵动活泼又直爽,而她像是个纵观全局谋划算计的棋手,每日想的是如何护好盛家,如何算计他,又如何将她心中的那个计划施行。

她极聪明,就算想起来了什么,也懂得用办法不着痕迹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却偏生又在偶有的那些瞬间,让人窥探到一点徐沅的性子。

于是他顺着探到一点端倪,却又不断怀疑,不断推翻自己的猜测,迷茫。

终于在今日,听见她彻底承认这一句。

谢离微微敛了眉,低着头看她。

第一句话说出口,剩下的便不难再说。

“几日前,祭祀大典,我看到了修续的玉牒,是自那个时候起,才知道你是谢子瑾。”

屋内静悄悄的,谢离微微拢了手,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所以……你是还怪我吗,沅沅。”

想起来了,却不曾去与他相认。

“不是。”

盛怀宁微微摇头。

她语气似乎有些涩然,看着谢离的时候,眼中闪过几分道不明的情绪。

“我只记得你是谢子瑾,记得你最后离开,可除此之外,别的都没有。”

她不记得当时谢离为何走,不记得二人到底为什么分开,不记得那一年里相处过的种种,那些浓烈鲜活的记忆被通通抹去,只留在今天,一个轻飘飘的名字摆在她面前。

于是谢离说再多过往,问再多的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答。

这些浓重的过往只有谢离一个人记得,于她而言只是午夜梦回的一段话,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模糊记忆,甚至有可能再也不会想起来。

谢离听出她语气里的惶然,喉咙滚动了一下,伸出手似乎想去抱她,动作又在一半止住。

他说。

“沅沅,虽然你不记得,但我还是想说。

当时我走,并非是因为……因为我为着那件事而生气,只是那时京中有事,我想先回京中将事情处理过,再向父皇禀明情况,回江南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若你愿意,我就以最盛大的礼,将你迎入东宫。

若你不愿意,我就……等到你愿意的那一天。”

可等他回去的时候,江南已经人去楼空。

知道盛怀宁多半是酒醒后忘了当时他的解释,谢离便又极耐心地又说了一遍。

跟着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盛怀宁脑中闪过几分零碎的片段。

但偏生又触摸不到那时清晰的样子。

于是只能擡起头说。

“我当真……”

“我知道。”

谢离声线温和地说。

他目光中褪去那些凌厉,沉意,只余下几分几不可见的心疼与欣喜。

“我知道你记不起来,可我想告诉你。

沅沅,我不想我们……再因为一时之差而来不及说出的话,再错过什么了。”

谢离一字一字地说过,蓦然伸出手去抚她的眼尾。

高大的身形将屋外的光线都挡住,随着他的动作,盛怀宁察觉到一点温热的触感落在肌肤上。

谢离微微摩挲着她的眼尾,是一个再轻不过的动作。

可他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盛怀宁,似乎生怕这是一场梦一样。

他说。

“沅沅,我想你若是有一天想起来的时候,再记起江南徐家大院,不是我在门口丢掉划伤你手的玉佩,不是我转头离开时候的样子,不是让这些记忆再充斥着你心中好几年都难以忘怀。

我想它是今天我在这说过的话,是我想对你说,当年突然离开,是我不对。”

那时谢离听她说出那句“你怎么舍得我疼”的时候,心中就极后悔没能在离开江南之前对她坦白,而让那时候的记忆成为卡在她心头的刺,所以他如今趁着盛怀宁清醒,在京郊这个破败的客栈里,再与她一遍遍说过。

是我对不住,沅沅。

这些话与盛怀宁宿醉酒醒后记起的那一句句对不起重叠在一起,那时她听了心中难过的话,如今听过亦是觉得几分涩然。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离开,也不知道该怎么与你解释……”

她张了张口,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谢离拦住她的话说。

“我知道。

沅沅,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逼你想起来当时的事,也不是为了要你给出什么解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也不想你再误会当时的事情……”

谢离长舒出一口气。

“你想不起来,我便等着想起来的那一天,若你到最后也没想起来……也没关系,反正你是盛怀宁,徐沅也是盛怀宁。”

不管怎么样都是你,所以你记不记得住那一年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们往后,总有更多个“那一年。”

但后面那半句谢离并未说出来,他只克制地敛着情绪,看着盛怀宁说。

“沅沅,我只希望若有朝一日你想起来,不管怎么样,你别躲着我。

成吗?”

至说过这句话,他又有些忐忑地盯着盛怀宁的神色。

盛怀宁听他剖白了一场,将自己心中的思绪,与那些浓烈的,又从不曾与人说明的感情一一摆在她面前,她少有如此直白地面对这些,一时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