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战起仓促伤者众(第2页)
“…脉象…稳了…”
“…神魂…在…愈合…”
“…章医仙…神乎其技…”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入耳中，带着疲惫的欣慰。是青青？还有霄弦姐？我努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若千钧。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寸血肉都残留着法则撕裂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遍布裂纹的经脉。
不行…不能沉沦…外面…还在打…归尘…千夜…大家…
一股强烈的意志从灵魂深处爆发，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牵扯着胸腹，痛得我眼前发黑，却也终于撬开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是营帐的顶棚，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身下是柔软的垫子，身上盖着薄被。青青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涌上狂喜的泪水，扑到床边：“天澜！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丛倩倩也放下手中的玉琴，疲惫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嘶哑，发不出完整的声音。青青连忙用湿润的棉布蘸水润湿我的嘴唇。
“别急…别急…你伤得太重了…” 青青的声音带着哭腔，“章医仙说你本源受创，需要静养很久很久…归尘师兄和千夜也刚稳住伤势，都在昏迷…”
归尘重伤…千夜也…我的心猛地一沉。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涌入脑海：空间裂隙的恐怖、言出法随的反噬、腐龙的咆哮、还有…辛帅引动九鼎的煌煌神威…以及最后那妖后怨毒的嘶吼…
大宋…赢了么？妖后死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鬼门大开？为什么魔物会降临？
无数疑问和沉重的忧虑压在心头，让刚刚苏醒的我感到一阵眩晕和窒息。我闭上眼睛，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一种奇异的感应从识海最深处传来。那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浩瀚、古老、仿佛与天地同呼吸的律动。是我的元婴！
不同于普通修士凝练的、充满个人意志的法力元婴。我的元婴，因天赋异禀和那次濒死顿悟，机缘巧合下融合了一丝天道法则的碎片，变得极其特殊。它一直沉睡在识海核心，如同一个独立于“我”之外、却又与我本源相连的“本我天道”。
此刻，它似乎感应到了我的苏醒，也感应到了我灵魂深处那无法排解的困惑与沉重。
意识不由自主地沉入识海。
这里不再是狂暴的法则风暴肆虐之地，在章医仙神乎其技的救治和定魂星髓丹的滋养下，破碎的识海被强行粘合、抚平，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如同龟裂的大地，但至少不再崩塌。而在识海的最中央，一片相对宁静的“净土”上，我的本我元婴静静悬浮着。
它依旧是我的模样，却笼罩在一层朦胧的、流转着无数细微金色符文的清光之中。双眼紧闭，面容平和，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这片天地之间。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淡漠交织的气息从它身上散发出来。
“你醒了。” 一个毫无情感波动、仿佛直接响彻在我灵魂本源的声音响起。是元婴在“说话”，并非语言，而是意念的直接传递。
“外面…怎么样了？妖后…” 我的意念急切地询问。
“妖后未死，重创远遁。” 元婴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玉石，“葱岭惨胜，辛弃疾引动九鼎山河之力，斩尸龙，退鬼潮，然代价巨大。碎叶城成前哨，双方暂时相持，各自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简洁、客观，不带任何情绪地陈述着战局。我的心稍稍放下，却又因“惨胜”二字而揪紧。
“为什么？” 我意念中的困惑与不甘汹涌而出，“为什么会有鬼门大开？为什么魔界会觊觎人间？仙门呢？那些传说中的仙人呢？他们为何不来？！”
元婴缓缓睁开了眼睛。它的瞳孔不再是黑白分明，而是如同两轮旋转的、映照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虚影的微型宇宙！一股宏大、苍茫、仿佛承载着三界运转至理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我的意识。
“因果纠缠，劫数自生。” 元婴的声音依旧淡漠，却带着洞悉一切的深邃，“其一，人间气运勃发，疆域骤扩。大宋十年间，鲸吞北狄，席卷西域，版图暴涨，万民归心。此乃人道大兴之象。”
“其二，修行鼎盛，法门迭起。疆域广则灵脉显，人心聚则气运隆。无数修行传承借此东风突飞猛进，各显其能。剑走偏锋者有之，急功近利者有之，钻研禁忌者亦有之。修行者吞吐天地灵气，亦释放自身‘意’与‘念’。无数新法门、新尝试、新力量在这片沸腾的土地上碰撞、衍生…其产生的能量涟漪，已非寻常。”
“其三，战祸遗毒，怨戾积蓄。十年征战，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亡魂之怨，败军之恨，流离之苦…种种负面之‘炁’，虽被山河龙气与王朝气运暂时压制、消磨，却并未彻底消散，而是如同暗流，沉积于地脉深处，累积于人心缝隙。”
元婴眼中的宇宙虚影流转加速，映照出大宋疆域扩张的版图、各地灵脉喷涌的灵光、无数修士修炼时逸散的能量波纹，以及那在地脉深处、在战场遗迹、在人心角落不断滋生、汇聚、如同黑色淤泥般的怨戾之气！
“此三者叠加——人道气运勃发如烈火烹油，修行异变引动三界法则涟漪，怨戾暗流积蓄成渊——恰如黑暗中的灯塔，又如裂开缝隙的蛋壳。” 元婴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洞见，“鬼界，沉沦于永寂与怨毒，渴望着生灵的恐惧与魂魄为食；魔界，混乱无序，以毁灭与侵蚀为乐，觊觎着人间这方生机勃勃、却又因急速膨胀而根基不稳的‘沃土’。”
“妖后述律童颜高，不过是它们精心挑选的代理人，一个承载着亡国恨意、易于被幽冥诱惑的‘钥匙’。借她之手，以那积蓄的怨戾为引，以人间修行界异变产生的法则缝隙为突破口，‘鬼门’洞开，魔影降临，不过是顺势而为，水到渠成。”
我心神剧震！原来…根源竟在人间自身！这看似辉煌的十年扩张与修行盛世，竟在不知不觉中埋下了如此恐怖的祸根！如同一棵急速生长的大树，根系却缠绕着无数腐朽的毒藤，引来了致命的蛀虫！
“那仙门呢？！” 我的意念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和愤怒，“仙人呢？他们坐视人间遭此大劫吗？！”
元婴眼中旋转的宇宙虚影微微一顿，流露出一种近乎天道的漠然。
“三界壁障，自有其则。仙门难开，非是不愿，实是不能。人间之劫，源于人间自身因果纠缠，此为‘内劫’。天道循环，自有其平衡。仙神之力，若强行大规模介入此等内劫，非但可能引动更恐怖的法则反噬，甚至可能打破三界平衡，引发更大浩劫。此乃…禁忌。”
我的心沉入谷底。最后的幻想破灭。
“然，天道不绝人之路。” 元婴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大劫之中，亦蕴藏一线生机与变数。仙门虽难开，但些许‘仙缘’或可降临。或为残缺传承，或为点化指引，或为化身行走…如同黑夜中的微弱星光，能否抓住，能否点亮，全凭人间众生自身之觉悟、勇气与…造化。”
“此劫，名为‘人劫’。渡得过，浴火重生，人道气运与修行法理将攀至前所未有的高峰；渡不过…便是三界沉沦之始。” 元婴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识海，投向那未知而沉重的未来，“自救者，天救之。这场劫难，最终只能由人间界的众生，靠自己的血与火，智慧与牺牲…亲手斩断。”
浩瀚的信息流停止，元婴缓缓闭上了那蕴含宇宙虚影的双眼，周身清光流转，再次陷入深沉的寂静。它已告知了我所能理解的“真相”。
意识回归身体，我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再次涌上，鲜血染红了唇边。青青和丛倩倩焦急地围上来。
“天澜！你怎么了？别吓我们！”
我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胸口的剧痛和识海的虚弱感依旧强烈，但心中那股沉甸甸的绝望，却被一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的明悟所取代。
原来…没有救世主。
原来…这滔天的祸事，竟是我们自己“招”来的。
原来…最终的希望，不在九天之上，而在我们这些挣扎于泥泞与血火之中的…人间众生自己身上！
我望向营帐门口，仿佛能透过厚厚的毡布，看到外面碎叶城忙碌的身影，看到远方葱岭的残阳，看到大宋广袤疆域下那些悄然埋下的恶毒种子…
路，还很长。血，还远未流干。这场由我们自己引发的劫难，也只能靠我们自己的刀剑、智慧与不屈的意志…去斩断！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对青青和丛倩倩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没事。扶我…起来…我要…尽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