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战起仓促伤者众
葱岭关隘,残阳如血,映照着满目疮痍。破损的城墙如同巨兽的伤疤,焦黑的土地上混杂着暗红的血迹与鬼物消散后留下的灰烬,刺鼻的腥臭与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幸存的将士和修士们沉默地清理着战场,收敛袍泽的遗骸,修补着巨大的豁口。疲惫刻在每个人的脸上,但眼神中却燃烧着劫后余生的坚毅。
辛弃疾并未休息。他站在一处破损的箭楼上,玄甲上的血迹尚未干涸,脸色苍白,气息也远不如之前引动九鼎、施展词牌神通时那般磅礴,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目光深邃地扫视着关外那片被死气污染的土地,以及更西方——述律童颜高遁逃的方向。
“大帅,伤亡统计出来了…” 亲卫统领的声音带着沉痛,递上一份染血的文书。
辛弃疾接过,目光扫过上面冰冷的数字,手指微微收紧。他沉默片刻,声音嘶哑却清晰:“厚葬英烈,抚恤加倍。伤者,不惜代价救治。”
“是!” 亲卫统领肃然领命。
“碎叶城情况如何?” 辛弃疾问道。
“回大帅,碎叶城城墙坚固,主体未受太大波及,城内设施基本完好。我军残部与驰援的修行者已大部退入碎叶城,依托城池重新布防。战苍狼将军的北域狼骑在城外游弋警戒,清理残余鬼物。只是…” 统领顿了顿,“城内伤者太多,药材、医者皆严重不足,士气…也需提振。”
辛弃疾望向那座矗立在葱岭以西、如同巨兽匍匐的碎叶城,点了点头:“碎叶城,即日起为我军前哨大营!传令各部:”
“其一,加固碎叶城防,依托地利,深沟高垒,布置防御法阵,务求坚不可摧!”
“其二,全力救治伤员!传讯后方,不惜一切代价,调集药材、增派医者!请百草谷章医仙统筹伤营救治事宜!”
“其三,各部整编,清点战损,补充兵员、法器、物资。所有修士,抓紧时间恢复元气,演练合击战阵,不得懈怠!”
“其四,派出精锐斥候,远探百里,严密监视西方动静,一有异动,即刻回报!”
“其五,…” 辛弃疾的目光投向关内,变得无比锐利,“传讯朝廷,通报妖后述律童颜高遁逃,其爪牙极可能已潜入我大宋腹地,伺机破坏!令各州府、镇魔司、巡检司,提高戒备,严查一切可疑人员、物品、异动!尤其注意水源、粮仓、祭祀之地、以及…孩童聚集之处!发现蛛丝马迹,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务必将其阴谋,扼杀于萌芽!”
一连串的命令,条理清晰,带着铁血的决断。他知道,击退一次疯狂的进攻,只是惨胜。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妖后未死,其恨意滔天,必会以更阴毒的方式报复。而大宋,需要时间舔舐伤口,积蓄力量。
“末将领命!” 亲卫统领肃然应诺,迅速转身传达军令。
辛弃疾的目光再次投向西方,残阳的余晖在他染血的玄甲上镀上一层暗金。他缓缓闭上眼,似乎在感应着什么。良久,他低语,声音只有自己能听见:
“述律童颜…九幽黄泉…还有那些潜藏的虫子…下次,本帅定要将你们,连根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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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叶城,临时伤兵营。
规模比之前扩大了许多倍,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内城。痛苦的呻吟、压抑的咳嗽、药草苦涩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无数伤兵挤在简易的床铺上,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被鬼气侵蚀得面目全非,还有的昏迷不醒,气息奄奄。
核心区域,几顶更大的营帐被严密守护着。帐内,气氛依旧紧张,但多了几分有序。
章舒舫脸色苍白,眼神却依旧锐利如手术刀,正指挥着数名百草谷弟子和军中随军医官,处理着源源不断送来的重伤员。她的手法快、准、稳,金针渡穴、灵药外敷内服,配合着精妙的医道真元,将一个个濒死的生命从鬼门关前拉回。虽然疲惫,但效率惊人。
聂归尘躺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床榻上,胸口狰狞的伤口已被碧绿色的药膏覆盖,新生的肉芽在缓慢蠕动。他的脸色不再如金纸,有了一丝微弱的血色,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了许多。甄霄弦守在一旁,琴音不再悲怆,而是带着一种温养生机的柔和韵律,如同溪流般滋养着他枯竭的经脉。她看着聂归尘逐渐平稳的睡颜,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
我廖天澜的状态也稳定下来。在“定魂星髓丹”和章舒舫持续的“青帝回春印”滋养下,识海中的法则风暴被强行抚平,破碎的经脉也在生命之力的滋养下缓慢修复。虽然依旧昏迷,气息微弱,但那种随时可能崩解的危机感已经消失。青青和丛倩倩轮流看护,青青的“回春藤”专注于温养经脉,丛倩倩的“安魂曲”则持续安抚着他受创的神魂。
千夜的情况最为奇特。她依旧昏迷,但周身紊乱的空间波纹已几乎消失。钟神秀守在她身边,双手结印,持续输入着稳固空间的灵力。章舒舫每日会来为她施针一次,三根“定空针”依旧留在她眉心、膻中、丹田三处,针尾闪烁着微弱的银光,如同锚点,稳固着她内部正在缓慢愈合的空间本源。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体内那毁灭性的空间风暴已经平息,只剩下重建家园般的漫长修复。
“章医仙,东营又送来一批被鬼气深度侵蚀的伤员,情况危急!” 一名医官匆匆进来禀报。
章舒舫头也不抬,快速处理完手头一个士兵的伤口:“用三号药汤浸泡,以‘清瘟化煞针’刺百会、涌泉、劳宫,稳住心脉,我稍后就到!”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伤兵营如同一个巨大的生命熔炉,在章舒舫这位技艺通神的医仙主持下,艰难却又顽强地运转着,对抗着死亡,为这座前哨堡垒保存着珍贵的战力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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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腹地,暗流涌动。
汴梁,漕运码头。
一艘看似普通的运粮船靠岸卸货。工人们扛着沉重的麻袋,喊着号子。一个不起眼的力夫,在扛起一袋粮食时,手指在袋角隐秘地一抹,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阴冷腐朽气息的灰色粉末融入了粮食之中。麻袋被送入巨大的官仓深处。
西北,玉门关。
戍边的老兵牵着心爱的战马去河边饮水。战马低头啜饮清澈的河水。没人注意到,河底一块不起眼的鹅卵石缝隙里,一枚刻满扭曲符文的骨片正缓缓渗出墨绿色的汁液,无声无息地融入水流。战马饮完水,满足地打了个响鼻。老兵爱怜地拍了拍马脖子,浑然不觉。
江南,苏州。
一座香火鼎盛的城隍庙内,人头攒动。一个抱着孩童前来祈福的妇人,趁着人多拥挤,悄悄将一枚用红绳系着、看似普通平安符的布囊,塞进了巨大的香炉底部厚厚的香灰之中。布囊接触香火灰烬,表面闪过一丝微弱的幽光。
西南,蜀中。
一个游方郎中摇着铃铛,走村串巷。在一户人家为发热啼哭不止的孩童“诊治”后,留下几包“安神散”。孩童服下药粉后沉沉睡去,家人千恩万谢。郎中离去时,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冷笑意。无人知晓,那药粉中混杂着极其微量的、能缓慢侵蚀魂魄的阴魂花粉。
述律童颜高虽然远遁,但她埋下的毒刺,如同最阴险的毒蛇,已悄然深入大宋的肌体。腐烂的种子在粮仓中等待时机;污染的水源在边关流淌;被亵渎的信仰之地在积累着怨念;戕害未来的剧毒,正借着“善意”之手,喂入无辜孩童的口中。
一张无形的、充满恶意的网,正在大宋看似平静的繁荣之下,悄然编织。而负责追查这些线索的宋兵乙,此刻正风尘仆仆地站在幽州那座深宅大院的后巷,盯着那个不起眼的狗洞,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点洞口边缘异常湿润、带着微弱腥气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奶奶的…真让大帅说中了!这味道…是‘腐心草’的孢子!这帮杂碎!” 他低声咒骂着,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想从根子上烂掉我们?做梦!” 他猛地转身,魁梧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深的巷弄里,如同一头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猎犬。
碎叶城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而大宋的腹地,一场无声的、更加凶险的战争,已然打响。辛弃疾在葱岭的残阳下眺望,仿佛能感受到那来自四面八方的、阴冷的恶意。他握紧了刀柄,指节发白。
痛。
深入骨髓、撕裂神魂的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我意识的混沌深渊中反复穿刺。每一次试图凝聚思绪,都像是在粘稠的沥青里挣扎,沉重而窒息。外界的声音模糊不清,像是隔着厚厚的棉絮,只有药草的苦涩气息和一种温润如春水的力量,如同微弱的灯塔,指引着我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点点上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