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遐想v学如海 作品

第7章 血玉传奇七

暴雨如注,抽打着沈家老宅厚重的瓦片和青砖。屋檐下汇成的水流,不再是涓涓细滴,而是近乎疯狂的瀑布,哗哗作响,持续不断,仿佛要将这幢百年老宅彻底冲垮、淹没,彻底抹去它在世间存在的痕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土腥气,还混杂着朽木和久远砖石散发出的潮湿霉味,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得像是要咽下整座坟墓的气息。

沈默蜷缩在卧室那张宽大却冰冷的雕花木床上,被子一直拉到下巴,试图隔绝那无孔不入的阴冷。可寒气并非来自外部,它更像是从骨髓深处一丝丝渗出来,缠住每一寸神经。他紧紧闭着眼,眉头拧成一个痛苦的结,眼皮下的眼球却在不受控制地快速转动,仿佛正被什么无形之物在梦中激烈地追逐、撕扯。冷汗浸透了他的鬓角和后背,冰凉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令人心悸的粘腻感。

左腕内侧,那块被体温煨得温润的血玉,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深入骨髓的烫!烫得他腕骨都在隐隐作痛。更可怕的是,它竟在一下、一下地搏动。咚…咚…咚…沉滞、有力,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感,完全压过了窗外狂暴的雨声和轰鸣的雷音,清晰地、不容置疑地敲打在他的神经末梢上。这根本不是玉该有的触感!它像一颗被强行剥离出来的、滚烫的心脏,粗暴地贴着他的血脉,宣告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

他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窗玻璃上偶尔被惨白闪电照亮的水痕,扭曲地流淌着,如同无数爬行的鬼影。他喘息着,几乎是带着一种自虐般的恐惧,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左手。

黑暗中,那块血玉竟在散发出微弱的光晕!

不是暖玉温润的莹光,而是一种极淡、极诡异的暗红色,如同凝固的、半干涸的血液在黑暗里幽幽亮起。它随着那沉闷的“咚咚”搏动,极其微弱地明灭着,每一次亮起,都像是地狱深处某个未知存在睁开了它冰冷的眼睛,短暂地扫视着这个被暴雨囚禁的世界。

沈默死死盯着那一点诡异的红光,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用力眨了一下眼,怀疑是噩梦未醒的幻觉。可再睁开时,那红光依旧存在,微弱却固执地闪烁,带着一种非人的恶意。

他猛地坐起身,冰凉的空气瞬间裹住他汗湿的脊背,激得他打了个寒噤。不行,不能待在这里!这房间像个巨大的棺材,而这块玉,就是正在苏醒的陪葬品!一股强烈的、源自生物本能的逃离冲动攫住了他。他几乎是滚下床的,赤脚踩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寒气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门,手指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僵硬麻木,哆嗦着摸向冰冷的黄铜门把手。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金属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如同枯枝断裂,清晰地在他左腕内侧响起。

沈默的动作骤然僵死,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冻结成冰。一股前所未有的、尖锐到令人发疯的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手腕那一点瞬间爆发,如同无数根淬了毒的冰针,沿着手臂的血管、神经,闪电般向上猛窜!所过之处,肌肉僵硬,皮肤表面瞬间冒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连呼吸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寒冷而彻底停滞。

他猛地低头,视线死死锁在左腕的血玉上。

窗外,一道惨白得如同死人脸色的闪电,撕裂了浓重的黑暗,瞬间将室内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借着这短暂而刺目的光,沈默清晰地看到了——血玉表面,那几条他早已熟稔于心、曾以为只是天然形成的、繁复瑰丽的暗红色纹路,此刻正以一种令人作呕的方式,活了过来!

它们不再是静态的装饰。它们在蠕动!像一条条刚刚苏醒、饥渴难耐的暗红色水蛭,在温润的玉质表面缓缓地、粘腻地扭动着身躯。玉石的温润光泽在这些扭动的纹路下,显得异常诡异,如同包裹着某种活体怪物的琥珀。

更恐怖的是,其中一条最粗壮的暗红“水蛭”,头部已经不再是玉石纹理那种圆钝的尽头!它竟在闪电的光下,清晰地延伸出一小截……尖端!那尖端带着一种生物组织特有的、令人头皮发麻的锐利感,如同活物的口器,正死死地抵在他手腕脉搏的位置!

噗通!噗通!噗通!

血玉内部那沉重的心跳声,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如同战鼓在他耳膜内疯狂擂响!与他自己因极度恐惧而狂飙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形成一种令人精神错乱的死亡二重奏。

“呃啊——!”

沈默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濒死的嘶吼。那不是恐惧的尖叫,而是生物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抵抗的侵蚀时,从灵魂最深处挤出的绝望悲鸣。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踉跄着向后猛退,后背“砰”的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墙灰簌簌落下,沾了他一身。

他剧烈地喘息,胸口像是被巨石压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球上瞬间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死死盯着自己的左腕。

那截抵在脉搏上的锐利尖端,在闪电熄灭后的短暂黑暗里,似乎微微…推进了一丝!

极细微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缓慢而坚决的穿透力!

“滚开!滚开!”沈默嘶声低吼,右手发疯似的去抓挠那块血玉,指甲在温润的玉石表面和紧贴的皮肤上划出刺耳的声音,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但没用!那东西像是长在了他的肉里,纹丝不动!指尖触碰到那些扭动的玉纹时,传来一种滑腻而冰凉的、活物表皮般的触感,恶心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在黑暗中疯狂扫视。不能坐以待毙!地下室!爷爷留下的那些东西!那些布满灰尘的、写满古怪符号的旧书!还有…那块青铜碎片!一个模糊而强烈的念头在混乱的脑海里炸开:那东西或许有用!那是唯一和这块邪门玉石一起传下来的古物!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纯粹的恐惧。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猛地转身,不再去管那死死咬在手腕上的“活玉”,跌跌撞撞地冲向房间深处通往地下室的厚重木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重慌乱的脚步声。

通往地下室的狭窄木梯,在沈默狂奔的脚步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吱嘎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将他抛入下方更浓重的黑暗深渊。每一次落脚,朽木的呻吟都尖锐地刺入耳膜,与手腕上那沉重如鼓的心跳声交织,形成一首令人窒息的亡命序曲。

地下室的空气是凝固的。浓得化不开的霉味、尘土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金属锈蚀混合着陈旧纸张的怪异气息,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扇小小的、被厚重雨帘模糊了的采光窗,透进来的光线极其微弱,只能勉强勾勒出堆积如山的旧物轮廓:蒙尘的樟木箱子、歪倒的藤椅、散落一地的杂物……所有东西都像沉睡了百年的尸体,披着厚厚的灰衣,在微弱光线下投下扭曲怪诞的巨大黑影。

沈默几乎是滚下最后几级台阶的,狼狈地扑倒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睡衣刺入身体,反而让他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瞬的清醒。他喘息着,不顾一切地爬向记忆中那个放旧书的角落——一个巨大的、笨重的实木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线装书和卷轴。

书架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落满厚灰的紫檀木小匣子!那是爷爷生前郑重其事交给他的,里面就放着那块锈迹斑斑、刻着无法解读纹路的青铜碎片!爷爷当时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嘶哑地叮嘱:“小默……收好它……压着……压着那玉的‘心’……紧要关头……或许……”

爷爷的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当时沈默只当是老人家的迷信和呓语,随手就塞进了书架深处,再未想起。此刻,那断断续续的话语却如同惊雷般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压着那玉的‘心’!” 这念头像一道灼热的闪电,劈开了浓重的恐惧迷雾。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书架前,灰尘被他带起的风搅动,在微弱的光线里狂乱飞舞。他无视了那些价值不菲的古籍,双手发疯似的在角落里摸索、掏挖。灰尘呛入喉咙,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但动作丝毫不敢停顿。指尖划过粗糙的书脊、冰冷的木料……

有了!

指尖触碰到一个方正的、棱角分明的硬物!他一把将它拽了出来!正是那个紫檀木小匣!匣子表面冰凉,积灰厚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深紫色。

就在他手指碰到匣子的瞬间——

“嘶……”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锐响,毫无征兆地在他左腕炸开!

沈默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低头。

借着书架缝隙间透入的微弱天光,他看到了此生都无法磨灭的恐怖景象:

血玉上那条最粗壮、最活跃的暗红玉纹,那锐利的尖端,终于彻底刺穿了他手腕的皮肤!

没有预想中鲜血喷涌的场景。那尖端如同活物的口器,精准地刺入了皮下,刺进了他的血管!一股冰冷粘腻的触感,顺着被刺破的微小创口,清晰地传递到他的神经中枢。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并非血液的冰凉“流体”,正顺着那玉纹的尖端,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决地,注入他的血管!

“呃——!”沈默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那不是纯粹的疼痛,而是一种冰冷异物侵入生命循环核心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极端排斥和恐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流体”在进入,沿着手臂的静脉血管,逆流而上!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诡异的麻痹感,仿佛那条手臂正一点点脱离他的掌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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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一种强烈的、非人的饥饿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他的意识深处!不是胃部的空虚,而是灵魂层面的贪婪渴求,指向那些堆积如山的旧物,指向这幢老宅本身,指向……他自身存在的根基!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左手无力地垂落,手腕上那块血玉,暗红色的玉纹正贪婪地搏动着,如同吮吸的婴儿。右手却死死攥着那个冰冷的紫檀木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木头的纹理里。这是唯一的希望!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颤抖的手指抠向匣子上那小小的铜质搭扣。

冰冷、粘腻的异物感,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正沿着沈默手臂的静脉血管,缓慢而坚决地向上蔓延。所过之处,带来一种诡异的麻痹和冰冷,仿佛那条手臂正被一点点地剥离、冻结,不再完全属于他自己。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非人的贪婪渴求,正随着那“流体”的注入而疯狂滋生,蚕食着他的理智。

“呃啊……开!给我开!”沈默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涎水混合着冷汗从嘴角淌下。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化作了狂暴的力量,他不再试图温柔地解开那个紫檀木匣精致却锈蚀的铜扣。右手五指如同铁钳,死死抠住匣盖的边缘,指甲在光滑的紫檀木上刮出刺耳的尖响,留下几道深深的白色划痕。

“喀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坚韧的紫檀木边缘竟被他硬生生掰裂!木屑刺入他的指甲缝,渗出细小的血珠,但他浑然不觉。他粗暴地将裂开的匣盖整个掀开,甩飞出去,“哐当”一声砸在远处一个蒙尘的铁皮桶上,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匣子内部,一块巴掌大小、锈迹斑斑的青铜碎片,静静地躺在褪色的红色丝绒衬垫上。它形状不规则,边缘锋利,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深绿色的铜锈,像凝固的污血。唯有几处铜锈剥落的地方,才隐约露出底下暗沉的本色,以及蚀刻其上的、极其古老而繁复的纹路——那些纹路,与血玉上此刻正在搏动的暗红“血管”,竟隐隐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感!

沈默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碎片,如同抓住了溺亡前最后的稻草。他几乎是扑上去的,右手带着不顾一切的蛮力,一把攥向那块冰冷的青铜!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青铜碎片冰凉粗糙表面的刹那——

嗡!!!

一股低沉、浑厚、如同远古巨钟被敲响的震动,猛地从碎片内部爆发出来!这震动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沈默的掌心、骨骼,乃至他全身的血液!仿佛他攥住的不是一块金属,而是一颗沉睡万古、刚刚被强行唤醒的、冰冷的心脏!

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某种洪荒威压的震动,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他左腕的血玉之上!

“嘶嘎——!”

一声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非人的嘶鸣,陡然从血玉深处爆发出来!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无数怨毒生灵在极度痛苦中叠加出的尖啸!

刺入沈默手腕血管的那条暗红玉纹,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痉挛着、剧烈地抽搐起来!那正注入沈默血管的冰冷“流体”,被这股青铜碎片引发的震荡强行中断、甚至倒逼回去!

“呃!”沈默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震。手臂内那股冰冷蔓延的麻痹感和非人的饥饿感,如同退潮般瞬间减弱了大半!一种久违的、对身体的掌控感,重新回到了他的意识里,虽然极其微弱。

有用!这青铜碎片真的能压制它!

狂喜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沈默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绝境逢生野兽般的凶悍。他死死攥紧那块不断嗡鸣震颤的青铜碎片,碎片边缘的锋利锈蚀割破了他的掌心,几缕温热的鲜血渗出,染红了冰冷的青铜和绿色的铜锈,形成一种诡异而血腥的祭献图案。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所有的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右手!

他猛地低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锁住左腕上那块依旧在疯狂搏动、发出痛苦嘶鸣的血玉。

“给我…滚出来!” 沈默从喉咙深处挤出沙哑的咆哮,带着无边的恨意和决绝。他高高扬起紧握青铜碎片的右手,手臂肌肉贲张如铁,所有的愤怒、恐惧、求生的欲望,都凝聚在这孤注一掷的劈刺之中!

他瞄准的,正是血玉最中心、搏动最为剧烈、颜色也最为暗沉深邃的那个点——那块玉的“心”!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钝器刺入朽木的声响。

沈默凝聚了全身力量的右手,握着那块边缘锋利的青铜碎片,狠狠刺了下去!

没有刺穿玉石应有的清脆碎裂声,也没有刺入血肉的噗嗤声。那声音沉闷得令人心悸,仿佛刺中的是一块坚韧无比、却又带着诡异弹性的活体组织!

就在青铜碎片尖端刺中血玉“核心”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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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嗡鸣的青铜碎片停止了震动。

搏动的血玉凝固了脉动。

沈默狂怒下劈的动作僵死在空中。

地下室死寂一片,连窗外那狂暴到极致的雨声和雷音,都诡异地消失了。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由混乱信息构成的“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能量大爆炸,猛地从血玉被刺中的“核心”点,轰然爆发!

“轰——!!!”

无声的巨响在沈默的脑海深处炸开!那不是声音,而是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撕裂的情绪、古老而混乱的意志碎片……如同亿万颗破碎的星辰,被强行塞进了一个狭小的头颅!

他的眼前不再是阴暗的地下室,而是被无数疯狂闪烁、重叠交织的光影彻底淹没:

他看到一个巨大的、非金非石、布满蜂窝状孔洞的惨白物体,悬浮在无垠的、翻滚着血色浓雾的虚空之中。那物体表面,覆盖着无数他曾在血玉上看到的、此刻却放大了亿万倍的、搏动着的暗红脉络!它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病变的心脏,又像一个孕育着不可名状之物的恐怖巢穴!

他看到无数模糊扭曲、痛苦挣扎的人形虚影,被那搏动的暗红脉络缠绕、包裹,如同被蛛网粘住的飞虫。他们的生命精华,正被那惨白的巨大“巢穴”贪婪地吮吸、抽走!那些虚影无声地嘶吼着,面容因极致的痛苦和绝望而扭曲变形,最终彻底干瘪、消散,化为巢穴表面一丝微不足道的红晕。

他看到一块巨大的、布满玄奥纹路的青铜巨碑,从天而降,带着煌煌神威,狠狠砸在那巨大的惨白巢穴之上!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响彻虚空,无数暗红脉络在青铜神光下寸寸断裂、崩解!惨白的巢穴表面被砸出一个巨大的、龟裂的凹陷!无数细小的惨白碎片,如同被击碎的星辰,裹挟着断裂的暗红脉络,向着无尽的虚空深处激射而去……

其中一块形状奇特的惨白碎片,包裹着几缕最为粗壮、最为活跃的暗红脉络,在虚空中翻滚、漂流……最终,它坠落在一片熟悉的土地上。画面模糊扭曲,但他认出了那连绵的山脉轮廓……正是沈家祖坟所在之地!

碎片深深嵌入大地,如同邪恶的种子。暗红的脉络如同活物的根须,贪婪地汲取着大地的养分,更在漫长岁月中,悄然感应着、捕捉着、缠绕上了一个血脉相连的家族……

他看到沈家历代先祖模糊的面容在光影碎片中飞速闪过。他们佩戴着用那惨白碎片雕琢而成的“玉饰”,脸上带着虔诚、敬畏,或是不安和隐忧。他清晰地“看”到,那些佩戴过“血玉”的先祖,无论生前多么强健,最终都死于非命——或是在壮年莫名暴毙,或是缠绵病榻被抽干生命,死状无一例外地枯槁干瘪,如同被某种东西吸尽了所有的生机!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场景:他的曾祖父,一个面容枯槁、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那块血玉,被他紧紧攥在枯枝般的手里。一个穿着深色长衫、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影(沈默认出那是他爷爷年轻时)跪在床前。曾祖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块小小的青铜碎片塞进爷爷手中,嘴唇翕动,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最后的寄托……

所有的光影碎片如同退潮般疯狂倒卷,瞬间缩回血玉被刺中的那一点!

时间恢复了流动。

“呃啊啊啊啊——!!!”

沈默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里饱含着被强行塞入禁忌真相的剧痛、被彻底颠覆认知的疯狂、以及源自血脉深处被诅咒的绝望!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无法控制地痉挛、抽搐,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紧握青铜碎片的右手再也无力支撑,猛地松开。那块染血的青铜碎片“当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兀自发出低微的嗡鸣。

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后瘫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恐怖的信息洪流留下的灼痛废墟,以及一个冰冷的事实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

血玉……根本不是什么祖传祥瑞!

它是活物!是来自虚空的恐怖寄生体!是那个巨大惨白巢穴崩解后的一块碎片!沈家世代的血脉,不过是它维持“活性”、等待复苏的温床和养料!所谓的传承,是一场跨越了无数代人的、精心策划的寄生和吞噬!

“嗬…嗬……” 沈默瘫在地上,如同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发出破碎的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视野里一片模糊的血红。他试图转动眼珠,看向自己的左腕,那个带来这一切诅咒的源头。

就在他涣散的视线艰难聚焦的刹那——

窗外,又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如同天神震怒挥下的巨剑,撕裂了沉沉的雨幕,将整个地下室瞬间照得亮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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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这惊心动魄的光芒,沈默看到了。

那块血玉,此刻正发生着终极的、令人魂飞魄散的异变!

它不再是温润的玉石形态。它……融化了!

如同被高温炙烤的蜡,暗红色的玉石表面剧烈地起伏、蠕动、变形!玉石那坚硬的质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半透明的、粘稠的、如同刚刚凝结的胶冻般的物质!那上面搏动的暗红玉纹,此刻完全变成了粗壮、虬结、搏动有力的暗红色血管!它们深深嵌入那粘稠的半透明胶冻内部,像某种怪物的循环系统,正疯狂地泵送着某种看不见的生命之源!

而在这些搏动血管的最中心,那被沈默用青铜碎片刺中的“核心”位置,一个模糊的轮廓正在半透明的胶冻中快速成型!

那轮廓……极小!

蜷缩着!

带着一种……初生婴儿般的姿态!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半透明的惨白色,如同在水里浸泡过久的尸体皮肤。勉强能辨认出四肢和头部,但五官一片模糊,只有两个凹陷的黑点,像是尚未睁开的眼睛。它小小的身躯,被那些搏动的暗红血管紧密地缠绕、连接着,如同婴儿的脐带,源源不断地将某种能量注入其中。

最恐怖的是,那蜷缩的、惨白的婴儿轮廓,在闪电的光芒下,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一股无法言喻的、彻底冻结灵魂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沈默!那不是温度的寒冷,而是直面生命最原始、最扭曲形态时,从基因深处涌出的、最纯粹的恐惧和厌恶!

“不……不……”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身体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只能绝望地看着那粘稠胶冻中正在成型的“东西”。

闪电的光芒熄灭,地下室重新陷入浓稠的黑暗。

但黑暗,无法掩盖那令人窒息的搏动声。咚…咚…咚…血玉(或者说那团搏动的胶冻)的搏动声,变得更加沉重、有力,充满了新生的……饥渴!同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沙沙”声,开始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弥漫开来。

沈默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了!在闪电残留的视觉残影里,借着窗外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光线,他看到自己身体周围、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正发生着完全违背常理的恐怖景象!

一层薄薄的、晶莹的霜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瘫倒的身体下方蔓延开来!

霜花?在七月酷暑的暴雨之夜?在这阴冷但绝不可能结冰的地下室?

这霜花蔓延的方式更是诡异绝伦!它们并非从地面凝结,而是……从空气中凭空析出!如同有无数看不见的冰之精灵在舞蹈、凝结!而且,它们蔓延的方向,并非无序扩散,而是……全都指向他左腕上那团正在搏动、正在孕育怪物的粘稠胶冻!

仿佛那东西散发出的、汲取了沈默生命力的冰冷气息,正在强行逆转此地的自然法则,将空气中的水汽,甚至是沈默呼出的热气,都强行掠夺、冻结,化为自身存在的养料!那“沙沙”声,正是霜晶凝结、叠加时发出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