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哪怕争得一丝公平,也要争
珠崖和儋耳两郡,刘徽调动起来,一年的时间,有之前的基础,刘徽领着人再改进了粮种,而且连肥料也一并改进,一年三季的水稻,当真种出来了。
所以,如何南北调动,从此成为刘徽主要考虑的方向。
船只,水运,那又将是一个大工程,刘彻想到了吗?
刘徽在丰收之后,寻着霍去病去了。
霍去病要找她不容易,百越各地,刘徽到处跑,刚得知她在那儿,收到消息时可能她都跑远了。
霍去病听到各种关于她的消息,亦知她是何意,没有再寻着她。
偶尔,刘徽会间隔一两个月寻他,会陪着他两三日,两人不说话,更多是抵死缠绵。
有时候霍去病都在想,他如今成了什么?
他不敢问。
不敢问的只能一次一次的在刘徽出现时,想要证明他们还像以前一样。
但,他们分明都清楚,不一样了。无论他们再怎么不想承认,周五就像一根刺横在他们之间。
刘徽人变得不一样,对人的态度也更不一样。
大抵唯有在床榻之间,霍去病才能确定,刘徽还是刘徽。情动时的刘徽面若桃花,连眉眼都染尽春意,娇喘之余,轻轻颤抖,额间的朱砂痣显得分外的妖娆。
那样的时候,刘徽想要退,霍去病强势的不许她有任何退离的机会,越发肆意。
纵然两人闹到最后都筋疲力尽,霍去病帮着刘徽清理身体,自是注意到,刘徽的头发似乎又黑了一些。抚过她的发丝,霍去病吻在她的发间。
刘徽注意到他的动作,一眼瞥过他的头发,似在想着什么,终是没有说话。
“一年三季的水稻,可以让两位郡守高升了呢。”两人这些年都默契的不在榻间多言。眼瞅着刘徽准备要走,霍去病才开口。
自在百越再见,每每刘徽身上穿的都是灰白相间的纱衣,饶是霍去病为刘徽准备了别的衣裳,刘徽从来不碰。
刘徽所喜,霍去病不问刘徽,却让人去打听了,知这叫道袍。
道之一字,透着玄妙,于霍去病而言,他瞧着刘徽如同置身于梦中,捉不住,握不着。
刘徽应一声,浑然不在意。
这样淡淡的刘徽,不是霍去病所熟悉的刘徽。
粮种的事,自幼时刘徽已然关注,可惜改进改进了不少,无奈那都没有突破性的进展,以至于刘徽来了百越之后,立刻让人开始专门研究。
基于别人的研究之上,再想仔细的做些什么,相对是要容易得多。
粮种重要,肥料也重要。
百越的百姓们,连怎么使用肥料都不太懂,只放任着粮食自行生长。
刘徽到来之后教他们制肥,利用肥料提高产量,甚至借用肥料缩短作物的生长周期,而且还能够让粮食作物长得更好。
不怪百越的人都愿意听刘徽的。
刘徽那么多年无论怎么忙碌都没有间断学习。中科院研制出来的东西,在刘徽那儿过一遍,基本上刘徽全都记在脑子里。可能在细节上刘徽不一定清楚,大方向掌握,都不是蠢人,不过是花一些时间再研究出来罢了,不算难事。
瞧,刘徽就把需要用上的东西研制出来。
不同的地理位置,不同的土壤,孕育出的是不同的果实,但在有一些细节上,其实是一样的。
“百越诸夷有意前往长安朝拜,道是要感谢陛下。”霍去病提及此事。
刘徽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恭喜。”
“徽徽。”霍去病再唤。
刘徽迎视霍去病,霍去病压下心中的恐惧,询问刘徽道:“你不想再回长安?”
嗤笑一声,刘徽道:“不回又如何?我在这里过得不好吗?”
问得霍去病无言以对,刘徽过得好不好,看她眉宇间的舒展可知。
没有他们,刘徽照样可以做得很好。
“徽徽,陛下已经放软,你在百越功绩卓越,只要你给陛下写一封奏本,陛下会顺势让你回长安的。徽徽,你不想见陛下,难道不想姨母吗?”霍去病压低声音劝着刘徽,希望刘徽可以念念卫子夫。她为了刘徽的事没少操心,当真刘徽不希望回去看看卫子夫吗?
刘徽的眼神在瞬间冷了下来,“写了奏本,说了软话,证明我错了,证明周五该死?我不会。表哥如果再执意和我提这些事,你我不必再见。”
一句不必再见,让霍去病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上前,霍去病扣住刘徽的手,逼视刘徽,霍去病控制不住的问:“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在表哥心里,我又是什么?”有些疑问,不是只有霍去病有。刘徽同样也有。
霍去病直言道:“陛下已然因周五对你而不喜,她不死,只会让你和陛下父女反目。”
刘徽犀利的道:“让表哥一番心血白费了。周五是死了,我也和陛下反目了。”
一句陛下唤来,却是连父皇都不唤了吗?
霍去病大惊。
“看,你们不是想让我变成一个和你们一样冷血的人。我在努力变成你们想要我变成的那个人,你们可欢喜?表哥高兴吗?”刘徽笑问。她如今的身侧,没有一个人跟着,难道是刘徽连收用几个人的本事都没有吗?
不是刘徽收用不了人,而是此时的她不想。
刘徽眼中的嘲讽如利刃扎入霍去病的心口,痛得霍去病险些喘不过气。
“徽徽。”霍去病唤着。他怎么忘记了,仁慈博爱的刘徽才是刘徽。他竟然,他竟然试图让刘徽变成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伸手显得踟蹰,最后又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将刘徽抱在怀里,刘徽没有推开霍去病。霍去病哽咽的问:“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救我?”
刘徽没有犹豫的道:“我不后悔。这才是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明明知道你做得不对,我竟然不能为了周五对你做些什么。周五,她死得是真冤。我刘徽这辈子注定对不起她了,我还不了她,如果有下辈子,那就下辈子再还,若没有,那就让我一直欠着。”
说到底,刘徽从来最怪的人都是自己。
“她处理不好这件事。这样的一个人,徽徽,你我比谁都更清楚,她早晚都要死于朝堂之上。”霍去病尽可能的说服刘徽,想要告诉她,她没有欠周五的。
刘徽迎视霍去病,霍去病道:“你我一直明白一个道理,能者上,庸者下。”
“对,能者上,庸者下。周五之死,但凡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她不会是那样饱受折磨的死。况且,她本不该死不是吗?但凡陛下早将刘端这个烂人下狱,早许她和离,早让她行使一个朝廷命官的权力。她都不会死。说到底,她不过是因我而死。甚至,她将朝堂上最丑陋的一面撕开在我的面前。我如果放任不管,敢问表哥,那么律法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拼尽全力想要维护的公理,公道都是什么?”刘徽质问于霍去病,等着霍去病的下文。
霍去病压低声音同刘徽道:“强者生存,从来如此。徽徽想给世间的人们多争一个公道,可是徽徽,你改变不了整个世道,也不可能护得整个世界的弱者,你很清楚。”
是的,刘徽很清楚,也一直明白有些事,无论她有多少的不甘,不愿,她都做不到。
“你如今不是长公主,不是尚书令,就不曾看到诸多的不公?无法自救者,不能自强者,注定是一死。周五她最大的错在于她不懂得借势。”霍去病继续凌厉的逼迫刘徽认清一个现实。
“不。周五不曾自救吗?她不曾自强吗?她拼尽全力的逃出来,她用自己的本事立足于大汉朝廷。到最后为何她死了?因为皇帝的冷酷,因为我为了权衡的退让,因为你的取舍。”刘徽提醒霍去病,周五不是没有自救自强的人,可她终究死了。
“周五想活,她挣扎了那么多年,她只是想像一个人一样的活着而已,不必受人打骂,不用受人侮辱,她的要求高吗?她已经站在朝堂之上,她是大汉的中尉,为何她连像一个一样人活着都讨不来?这样对吗?”刘徽的目光随着她丢出的问题越多,也越发的清晰且坚定。
“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不公,而以一己之喜怒,不在意所谓的公与不公的那个人,你我都清楚是谁。你不愿意去质疑他,可是我已经提出质疑,我也明白,错到底在谁那里, 我就不可能再装作不知道。我们终是不同的表哥。”刘徽道出一个残酷无比的现实,一个她其实早已经接受的现实。
霍去病听出刘徽言外之意,嘴唇颤动道:“徽徽,你不可以。陛下容不得。”
刘徽冷笑高傲的昂首道:“他容得也好,容不得也好,我会让他都要容。我也曾告诉自己,忍下吧,如此世间,人人都如此,我不可能和他们对抗。
“可是表哥,过不去。我的心痛得厉害。一阵一阵的抽痛。从长安城出来,我一次一次的问我自己,就那么过不去吗?我不是早知道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世道,知道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我都忍了,让了,怎么现在就忍不得,让不得了?
“可是,我那么多年的努力,难道不是想让大汉越来越好吗?我不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大汉的子民能够过得更好吗?
“诚然,我改变不了整个世道,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改变不了整个世道,就连努力都不去努力。
“我不能,明明知道周五不该死,我也可以救她,而因为陛下对我的防备,不满,而冷漠的看着周五去死,那我和陛下有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