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鹿 作品

450.羲皇秘境(三十一):太虚盈白,福寿添齐......

像是失去了运转灵力的能力,身体在一大片灰色泡泡中直线下坠,咕噜噜,咕噜噜,意识不断下沉,再下沉……

眼前划过许多景象。

有众修士狼狈闯入玉皇观,欣喜若狂,各自分散,将观内东西劫掠一空。

有慈空、蒋塬在诸院中奔走,破禁取画。

有田子君和这两人撞上,遭遇生死危机,发出约定好的求救信号,却没收到回应,只好自己迎敌,底牌用尽,终于逃出生天。

还有魏佶观画的情形,那是一幅星官宴饮朝圣图,诸星官头顶,二十八星宿璀璨明亮。

额头的角木蛟印记在那一刻爆发出青色微光,以至于原本浑浑噩噩的意识,瞬间清凉,收束归拢。

下坠终于终止。

手脚与灵力重新回到自己的控制。

视线里逐渐斑驳模糊的画面,如倒流般,变得清晰。

她这才发现自己处在一片密集的泡泡海当中,每个泡泡里,都是一副画面。只是想要动弹却很难,身体被泡泡挤压,缠绕、黏连,灵力虽然可以运转,脚却艰难得连一寸都抬不起。

呼吸间胸肺传来轻微的压力,面庞微微发红,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头朝下,脚在上的姿势。

底下像有什么巨力在拉扯,但却又在意识清醒那一刻,被泡泡们黏住,以至于彻底凝滞在了这里,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冲。

傅长宁想动,她用尽全力,终于操纵右腿,狠狠踢了出去。

一大把泡泡被戳破,戳破的泡泡们重新汇聚成一个更大的泡泡,将傅长宁也包裹在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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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三起陆,见九诞阴。二八为虚,四昧趋实。欲火心中烧,业孽眼前留……”

面容白净的少年,口中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龟壳在他手中,与铜钱一起一落,卦象一变又一变。某一刻,清脆的击打声中,他忽而眼前一亮,“成了!”

伴随从天而降的一棵巨树。

“欸欸!”嘭的一声巨响,差点砸到他脑门和腿上,少年被吓得长退几步,一直到动静平息下来,方才敢靠近,“你,你是从哪儿来的啊?”

大树自然没法回答他。

少年将龟壳与铜钱收起,伸出手来扶它。他看起来像个书呆子,力气却不弱,将树挪开了些,想了想道,“你既砸在此地,便与这里有缘,我帮你挖个坑,就此长在此地,如何?”

大树静悄悄的,不影响这自言自语少年的积极性,“今日逢树而开悟,是好兆头!”

“大树啊大树,你成全我一场,我也成全你一场。”

说罢,当真费大力气挖了个坑,将树栽了进去。

傅长宁没法动弹,也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况,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栽进了土里,别说,确实比外边舒服。

她低头,打量面前这个埋头填土的人。

她认出了他是谁,先前差点找到湖心水流阵法来的,天衍一脉传人,太叔盈。

只是此刻太叔盈还远没有筑基,修为虽然也有练气五层,但看起来极弱,除了体质好些,与凡人无异。

太叔盈填完土抬头时,她第一次看清了他的瞳色,比黑色更浅一层的灰,但并不浑浊,而是极为清澈,偶尔在光线明亮时,能看出里边流转的黛青。

“大树啊大树,我尚有课业,便先回去了,此处贫瘠,我每三日来为你浇一回水。”

说罢,用了个引水的术诀,细细一长条水流,只这一招,傅长宁就看出了他基础之薄弱。

太叔盈离开了。

傅长宁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她有些记不清当时发生什么了,她似乎是想摆脱泡泡的束缚,蹬了一脚,然后呢,发生了什么,怎么就到这来了?

这里是这太叔盈的回忆?过去?

她当时其实做过会误入某个泡泡的准备,但以为最差也是回到玉皇观前几天,没成想还能这样,眼下没法动弹,只能被动等太叔盈回来。

好在这个等待比想象中短,似乎她刚刚思考完这个问题,太叔盈就回来了。

是草木对时间的感知本就微弱吗?

太叔盈看起来远比第一次要垂头丧气,浑身精气神都短了,脊背弯弯的,给她浇水的时候,叹着气,“大树啊大树,我倒羡慕你,无知无觉,天晴是一天,下雨也是一天,一辈子,倏然就过了。”

傅长宁在要不要开口搭话间抉择片刻,眼见人要走了,下次再见又要三天,没再拖。

“为何?我其实更羡慕你们人族,生而有灵,不必依靠生机修炼,这是多么幸运的事。”

她伪装的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稚嫩,问的问题则是借用惊梦曾经说过的,生机与灵。

太叔盈的脚步停下,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大树,你诞生灵智了?”

“我一直有,只是之前受伤太重了,没空搭理你。”

说话的时候,她留心着太叔盈的反应,见这少年一如既往的好脾气,没觉得冒犯,也没生出贪婪,方才往下引话题。

“说吧,有什么烦恼,大树听着。”

太叔盈回到大树底下,长长叹了口气,“大树啊大树,你有意愿听,我却无心讲啊,祸从口出。”

“大树这里,只进不出。”

太叔盈看起来很是犹豫,起身来回踱步,欲言又止几回,方才长叹一声,重新坐下。

“大树,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

“你说。”

“传闻道祖飞升前,为后人留下过三道谶纬之言。”

“其中第一道已经失传,后来神魔陨落,天地大乱,方才有私下里的消息流出,道是第一道谶纬名为赤玄交移。彼时神魔尽陨,天有赤玄二星,乱横于原先的黄道之上,正是对应此兆。”

傅长宁原只是引这回忆主人的话,好寻机会出去,这下倒真来了兴致。

“第二道呢?”

“第二道与第三道至今无人解出,分明是,太虚盈白,福寿添齐。”

傅长宁心中思索,面上道。

“好直白,连我也能听懂。”

太虚即是天空,亦是道家所谓不可抵达之飘渺境界。如果不好理解的话,还有另一个词,名为虚室生白,意指心无杂念,自得其道。

福寿添齐更是字面便可读懂。

太叔盈长叹口气,“正是连你也能听懂,人人都能听懂,才不好解。这万万年来,无数人解过这两道谶纬,至今没人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傅长宁心想,不愧是天衍传人,他口中的无数人解过的谶纬之言,她此前,愣是没见任何人或是书中提起过。

她道,“解不出便解不出,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太叔盈便只躺下,背倚着树,望向天空,不说话了。

傅长宁也没再开口,半刻钟后,心情看起来稍微好一些了的太叔盈,起身离开。

之后每隔三天,太叔盈都按照约定过来。虽然知道大树成了精,但他似乎没意识到,成精了的大树是不用浇水的这一点,依旧兢兢业业。

傅长宁也慢慢得知了他的身世来历,太叔盈确实是天衍一脉传人,但不是当代传人,而是往上数好几代,万年前那位天衍道君的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