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 司隶诡局(四十五)
一座庄院能容纳五百士卒,占地必然不小。但这座不小的庄院唯一一座两层建筑只有田丰的居所,其他的房屋全部都是单层,而与庄院相邻的庄院均有高层建筑,以至于庄院四角被四座三层阁楼死死抵住,最要命的是在北面的那个庄院竟然有一座七层的高塔。
七层!这哪是什么高塔啊,简直就是一座望楼,能将庄院中的一切一览无余。
“令狐统领,你是何时发现的端倪?”田丰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着自已的情绪。
令狐毫一边四处打量,一边低声说:“昨日进城时末将就感觉不对了。我等四方之军乃是殿下主力,按照律令,除非殿下旨意或统兵大将和军司马的共同命令以外,我等无论人数多少,都不可以进城。一路赶来田尚书也看到了,除了给您安排的护卫,其他人都在城外过夜。
虎牢关乃是重镇,算是一个例外,军队可以入城。但冯才和后营多有交集,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入城之后除非守城,否则只能居住在军营之中。他却将我等全部安排进了庄院,那时末将就感觉有问题了。
清早末将观察过地形后便去城上寻了城门令,结果不仅城门令和巡夜军侯同时出现将末将截住,那位神秘的县尉也很快便赶了过来,想必我等周围必定有细作在监视。”
田丰听罢,刚平复的心绪又掀起了惊涛骇浪,赶忙问:“形势竟如此危急吗?”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令狐毫想了想,说,“那个县尉应该是个草包,否则不会让我们进入军营校场。不过末将还是要再试探一番,有些人打不赢仗,统兵却是一把好手,很得人心,也算是个知兵事的人。”
“何以见得?”
“之前末将作势要杀了巡夜军侯,那军侯本已绝望,可等县尉到来后立即恢复生机,并带有决绝之色。”
“他们敢对统领出手?”
“很难说。末将准备再试探一番,看看那县尉到底如何。若尚书不想将此事闹大,那么此人要不要杀……还需谨慎一些。”
“既然如此,此事便劳烦令狐统领了。”田丰拉住令狐毫的手,仔细叮嘱,“此事事关重大,一切不可以常理度支,关键时刻莫要以本官安危优先,宁杀错、勿放过。”
“末将明白。”
随即两人开始商讨互相配合的细节,尽量希望能完美解决此事。
谁知还未到校场,他们便被一行人拦住,为首的正是成皋县令冯才。
冯才带着十几名随从,问前方的士卒:“尔等统帅可在?”
“让开。”士卒长刀一顿,喝道,“阻挡军队前进,斩了你。”
“放肆!”
一名随从闻言大喝一声,冯才见状赶忙阻拦。
可另一边的左军根本不理会冯才的动作,纷纷架起手弩、挺起长刀,大有再废话就直接踩着他们的尸体过去的意思。
饶是和左军打过许多交道,冯才也是倒吸凉气,他怎么说也是县令啊,第三级的地方官,这些人一点都不顾忌的吗?
“本官乃本县县令……”
“我知道,让开。”
“我找将军有要事商议!”冯才本想好言劝说,却看到军士抬起了一只手,拿着手弩的士卒开始锁定目标,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劳烦壮士前去通禀,我真有要事相商,是关于校场的。”
军士听闻此言沉默片刻,让身边一名同伴去通报后便紧紧盯着冯才一行人,无论冯才如何套近乎都不发一言。
不多时令狐毫便走了过来,见到冯才一行人后心中一惊,心道“来的人好全啊”!
原来不仅是冯才来了,昨日迎接田丰的官员几乎人人到场,穿着也极为正式,就连县尉都套上了一身甲胄。
“不知冯县令找本将有何事啊?”令狐毫走上前,直视冯才双眼问道,“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等去校场操演,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听口音,将军是并州人氏?”冯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反问,“本官也是并州人,在外为官多年不曾回家,如今听到乡音真是倍感亲切啊!不知将军如何称呼?”
来了!
令狐毫可不是底层出身,太清楚冯才这话的含义了,心中泛起冷笑,脸上却笑盈盈道:“靡靡之乐,不及乡音动人。这些年当真辛苦冯县令了。”
“哪里,哪里。都是为殿下效命,将军南征北战才是辛苦,乃真豪杰。”
“是吗?”
“当然!本官与左军许多将校熟识,自然知道军中有多么辛苦,与诸位为国征战的勇士们比起来,本官怎能说得上辛苦?”
“都是为殿下效命,分工不同,谁又能不辛苦呢?哈哈哈……”令狐毫忽然笑了起来,一时间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变得极为融洽,众人见状纷纷想要上前搭话,谁知令狐毫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玩味,说道,“既然冯县令与左军将校熟识,那定然知道左军中并州人可不少,又何必在本将面前谈及家乡呢?”
嗯?
此言一出,立即堵住了众人的嘴巴,冯才更是错愕地看着令狐毫。
就在冯才电光火石之间想要破解令狐毫冷场的话语之时,却听令狐毫说道:“尚未自我介绍,听闻冯县令是上党人?那你我二人相距不远,本将乃是太原人,本将复姓令狐。太原,令狐氏。”
说到最后,令狐毫的脸色已变成了生人勿近,极为冰冷。
冯才听到最后五个字的时候心中便“咯噔”一下,脸上的神色惊讶中竟然泛着些许惶恐。
左军可以是说是一支草根军队,军人主体是一群农奴出身的底层生物,王弋的重视让他们对王弋极为忠诚,却也助长了他们敌视世家子弟的态度,冯才都没听说过左军中有大家族子弟。
然而太原令狐氏可不一般,那是在太原有真正话语权的大家族,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已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一位令狐家的人。
如此一来,他很多对付左军的手段就不能用了。
“原来是令狐家的公子,失敬,失敬。”冯才行了一礼,说道,“令狐公子年纪轻轻便统帅如此精锐,未来不可限量啊!不知令狐公子统帅左军哪一营?麾下勇士当真威武,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冯县令怕什么?只有做错事的人见到我军才会怕,冯县令应该欣喜才是,还是说……冯县令做错事了?”令狐毫忽然踏前一步,死死盯了冯才片刻,说道,“冯县令为何对军中事务如此热衷?你!过来说说,校场发生了何事?你不是说我等去了就能用吗?”
说着,令狐毫指了指人群后的县尉。
县尉左右看看,讪讪过来说:“此事……将军给我一日,一日之后保证可以随意使用!”
“一日?一日之后我等说不定就离开成皋了。”令狐毫越过冯才,来到县尉面前说,“你的动作倒是很快,转眼间甲胄便套上了。我等没有一日,半日也没有。凌路吧,耽误了时辰,斩了你。”
“这……”
“还不快带路!”冯才转过身,阴着一张脸喝道,“左军乃是殿下精锐,点卯、操演不可耽误,速去。”
说罢,他又对令狐毫说道:“令狐公子,本官就不在此处耽误你的时辰了,告辞。”
“且慢。”令狐毫叫住冯才,“冯兄,既然是乡党,不如一同看看我麾下儿郎操演如何?”
“府内事务众多。”冯才赶紧拒绝,“我又是区区一介文人……”
哪知令狐毫一把抓住冯才手臂,笑道:“就是文人才好说出个名堂来。况且……冯兄可不像是个文人啊。”
“君子六艺,想必令狐兄早已精通,我亦有所涉猎,只可惜资质有限。”冯才被戳穿后没有挣扎,反而坦然地看着令狐毫。
“本官也是文人,不如冯县令陪本官一起去看看。”田丰忽然现身,来到两人身边,拍开令狐毫的手,自已拉住冯才,说,“冯县令有所不知,令狐统领所率的可不是一般的左军,他们是左军中的精锐校刀手,由关将军亲自传授武艺,一人可以以一当十,十人却能击溃千军!等闲时候是看不到的,今日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当真如此?那下官可要一饱眼福了。”冯才对田丰的出现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显得十分惊喜。
连冯才都点了头,这下自然没人反对,左军士卒继续出发,一路向校场走去。
到了校场,众人终于明白冯才为什么阻拦他们,原来校场早已没人维护,变得脏乱不堪,野猫野狗到处撒欢。(汉朝有猫!有猫!)
“唉……”冯才叹息一声,对太田丰和令狐毫说,“殿下年初将左军全部调走,下官本想着守住校场大门,巡视周边防备贼人便好,哪曾想最大的麻烦却是这些……此乃下官失察,来日定上书一封向殿下请罪,只是不知会不会坏了将军的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