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归 作品

365.【第106章】正道魁首 正道魁首 剑冢悬剑凌于……(第2页)

某柄锈蚀的重剑上,挂着几个烧得歪歪扭扭的瓷瓶。略微倾斜的瓶口,还能滴出香醇的酒酿。

某个坟冢摆放贡品的碗碟里,装着灵田中收来的新粮。齐根切断的秸秆沾着泥土,被手帕细致地裹了,像花束一样倚在石碑上。

有擅长偃甲之道的弟子造了一个吹箫的小人,坐在某座石碑前,风一吹,便有清亮悦耳的箫声与松林为伴。

翻开花丛,灌木里有几只藤编的小鼠。它们挤在草窝前,仰着头,豆大的眼珠似有惊恐。

某柄断剑旁,一段红绸,一支金钗。一柄灵光犹在的对剑静静地躺在石座下。剑下一封婚书,纸张已经泛黄。

宋从心一路走,一路看。

十愿花纷扬如雨,铺就了一条往生路。

然而修士没有来生,留给生者的只有过往被岁月不断消磨的痛苦。

宋从心没有急着去见师尊,而是在山间寻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料,刻了一座小小的碑。石碑上书“清平”二字。宋从心咬破手指,为这两字涂朱。

而后,宋从心将石碑立在一棵花树下,与它相对而坐。

宋从心立碑的选址并不偏僻,但也不是剑冢的中心。非要说的话,因为这棵花树开得格外灿烈,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我依稀记得,以前的我,很喜欢在树荫下打盹。偶尔……”宋从心对着石碑自语,“偶尔,跟长老要个通行令,下山买些吃的?应该是的,毕竟外门弟子无令不得离山……我跟一丘长老说过,如果到了年龄还考不进内门,以后就接他的班当外门长老。那时我总是揣着长老令下山,到街上走走,顺便买点、嗯……”

宋从心沉默良久,抿了抿唇。

“……抱歉,我有些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喜欢什么了。”

宋从心望着石碑,风拂动她的衣摆与发。阳光令人困顿,花瓣淋漓一身。

拂雪与清平,参商一瞬,皆是匆匆。

“不同的人生经历会将人雕琢成不同的形状。但我想,有些东西是无论光阴几度淘洗也不会轻易改变的。”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对人这种物种的坚韧感到诧异。毕竟每当我回首过去,这么长的一段路,我甚至没有再走一遍的勇气。”

“不知是心脏开始变得冷硬,还是我已经能做到太上忘情,我似乎很难再对外界心生悲喜。但——”

宋从心随手拨弄了一下花丛,露出藏匿其中、正在啃食果子的藤编小鼠。她食指轻推小鼠的嘴筒子,小鼠顺着力道仰头,带动短胖的手,看上去像是战战兢兢地献上自己手里的果子。那憨态可掬又可怜巴巴的模样,让宋从心眉宇的冷峭淡去些许。她阖眼,似要在融融春光中睡去。

“但这些最平凡微末的东西,仍会让我感到温暖。所以我想,你应该也会喜欢。”

彼世的无极道门已成废墟,剑冢荒芜破败无人打理。如果她是清平,她会想和自己爱的人们葬在一个春和景明的花季。

“做一个好梦,清平。”

宋从心起身,落在她身上的十愿花如雨雾般纷扬而下。她手指拂过石碑,轻轻一带,似与谁错身而过,又好似要为谁拂去满身尘埃。

宋从心朝着剑冢更深处走去。与收容了万千山海异兽的道藏山一样,剑冢是一处独立开辟的小洞天,疆域广袤,自成一界。

剑冢深处埋藏着无极道门最大的秘密,每一位大能寿数将近亦或濒临飞升时,都会步入剑冢深处闭关。对无极道门弟子而言,剑冢是半道崩殂的先辈与同袍最终的长眠之所。但唯有宗门历代长老与掌门知道,剑冢其实是无极道门的传道秘境。

世间一切因无极道门而生的道统,都可以在剑冢这里寻到归属与来历。哪怕无极道门死绝,只要后世有人步入此境,便能从中感悟天机。

古往今来,无数大能于此飞升,在剑冢深处构筑了一条通天的道途。依照先辈所想,后人能够遵循他们的道路走出更远。一代又一代的飞升者,将踏出一条光辉万丈的青云路。这样一来,后人追随先辈的脚步飞升时,便不必再为前路的未知心生忧患、魔惘丛生。

宋从心走向群山,循着地脉的牵引,在山脉的胎心中,她看见了一面蓝冰凝成的湖。

光滑如镜的水面倒映着山林的剪影,幽邃与静谧是掩藏危险的纱帘。湖泊深不见底,蓝得似一只稠艳、悲哀的眼。这面摄人心魄的湖水与山光景色,是无极道门十大绝景之一的“天门”。但能真正深入剑冢目睹这方奇景的人却少之又少,宋从心登上掌教之位至今,也是第一次窥见这方景色。

宋从心走向这面湖,遍过河岸的兰草,附身掬起一捧冰冷的水流。若有不知情者在此,只会觉得此地风景奇隽,而不知其中隐秘。

宋从心淌入湖水,任水流没过头顶。穿过水草丰美的浅水区,潜至幽暗无光的水域。天门的水质极其纯净,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驳杂浑浊的炁。宋从心闭眼感受了一下四方灵炁汇聚的方向,在混沌中摸寻不断变化的涡眼。这一步,即便是已经半步飞升的宋从心依旧花费了不少功夫。确定涡眼的位置后,宋从心手掐剑指,催动灵力画下灵符。

开启天门的灵符是无极道门的不传之秘。每落下一笔,灵炁便如潮汐般汹涌积聚;每收束一划,周遭山谷便涤荡出空灵的回音。

然而,宋从心却无心在意外界的异变,全神贯注书写灵符。最后一笔落成的瞬间,狂烈的气浪横扫天际,云层叠作层层鱼鳞。天门静谧的湖水开始旋转、涌动,本就幽邃的蓝色越来越深,最后完全变成了黑色。若有人站在高处俯瞰,便会发现,那深邃忧愁的蓝眼睛在这一刻化作了深不见底的黑洞。

湖心传来巨大的吸力,宋从心放松肢体,任由暗流将自己卷走。

之后,便是无尽的下潜。

体感时间被无限模糊,冰冷与黑暗有一瞬间让宋从心产生自己仍在弱水中的错觉。死亡的扈从还未来得及纠缠,下一刻便被轻描淡写地拂去了。

宋从心破水而出,天与地霎时倒转。

宋从心出水的瞬间,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依旧被过于浓郁的灵炁“呛”了一下。剑冢横亘于灵脉,本身灵炁丰沛,但这里的灵炁却比外界浓郁百倍不止。积聚的灵炁液化成雾,将视野染成一片朦胧胧的白。短暂的眩晕与上下逆转的错乱淡去,看清一切时,宋从心忍不住屏息。

锁链,铺天盖地的锁链。

仿佛赤红岩浆浇铸而成的锁链纵横交织,从八方横侧出峰崖的山间延出,死死锁住一柄悬于天际之上的庞然大物——那是一柄金红为色的巨剑,长约有千仞,宽约百丈,耸立云中,一眼望不见尽头。剑身奔涌着炽热的流火,被万千锁链牢牢捆缚。符文书成的仙禁绕剑盘旋,密密麻麻的黄符贴满了铁索。风一吹,符箓猎猎作响。

然而,即便这柄剑明显是被封印的状态,不断渗出的威压却依旧令人胆寒。

锋锐的剑芒盘剥群山,将大地与山削成环形的陨石坑状。狂猛暴烈的剑气在天地间涤荡,将平和的五行原炁搅得狂躁不安。

五行是维序万物的原质,这柄剑仅靠余威便让万物有溃散之相。宋从心不敢想象,这柄剑一旦挣脱束缚,斩落而下,又是怎样一副炼狱景象?

“……”宋从心踩在水面上,仰头,愣怔地望着悬剑所指的方向。

赤红的巨剑悬于天地之间,剑刃朝下,剑尖一点雪亮的锋芒。

那一点锋芒之下,一道缥缈的白影正盘腿入定,身周溢散

着雾状的灵炁。粗如巨蟒的铁索环绕着他,两头形如虎的狴犴兽首死死地咬在他的肩膀上。

“……师尊。”

宋从心无意识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