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简言苏成 作品

713.713 血偿......(第2页)

——陈澄使用了天赋。

而就在他挥刀的瞬间,一道崭新的伤口出现在他已然伤痕累累的躯体上,从左胸横亘至右腹,血肉初绽,鲜血横流。

恐怖的副作用,换来了同样恐怖的强悍效果。

唐刀将藤蔓利落斩开,留下一个无法被填补的缝隙,而深至地面的创口又为游轮的主人带来了撕心裂肺的痛楚,而她的天赋也因此陷入到了短暂的僵直。

空间被切开,一个空洞产生了。

透过它,他们终于和终焉正面相对。

原本培养皿所在的地方,那一层玻璃墙已经消失了,后方的营养液也都淌的精光,完全没留下一丝痕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崭新的船长座,它从地面之下生长出来,由血色花藤纠结扭曲地缠绕而成,上面妆点着血色的骷髅和盛放的花。

以血色为妆的女人高坐于座椅之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像是感受到了对方投注而来的目光,她缓缓抬起头。

终于,公会的掌权者和叛离者对立而站,目光相接。

*

另外一边。

橘子糖依然没有恢复的迹象。

她的天赋已经透支太过,所以,这一次的副作用也延续的格外之久。

雨果站在她的身边,身形摇晃,像是无法自遏般低头咳出一口鲜血,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化作烟雾的颗粒,弥散在身体内部。

可他也同样清楚,现在还不是能休息的时候。

忽然,四周的藤蔓陷入了停滞,雨果知道,这应该是陈澄做的。

他用手背揩去溢出的鲜血,低头看向橘子糖,道:

“我们得去帮——”

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完,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忽然从背后袭来,雨果的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反射性地向着旁边一旋!!

“咔嚓!”

一声干脆利落的声响。

紧接着,他感到凉。

雨果一怔,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下头,后知后觉地向着自己的右臂看去。

他的手臂没有了。

从肩以下空空荡荡。

浓稠的鲜血从残缺的肢体处滴滴答答地向外涌出,在来得及淌下之前就已经化作血雾腾起。

“咯吱咯吱咯吱——”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前方传来。

他抬起眼。

随着藤蔓因疼痛而松散开,一道极庞大、压迫感极强的身形出现在其中,青白阴冷的脸庞,死气沉沉的眼眸,和胸口处那已然残缺,但却依旧在咀嚼着的血盆大口。

虽然浑身浴血,喘息急促。

但却依然是耶林没错。

雨果表情剧变——等等,耶林?他难道不是……

可下一秒,他忽然楞了下。

不对。

严格意义讲,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耶林的死,之前在走廊上的时候,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旧日故友吸引,以至于并没有精力在意其他事情,而现在回想起来的话,似乎自己在逃亡的过程中,的确没有见到耶林横陈于走廊中的尸体。

雨果死死盯住对方的身影,眼神凝重,如临大敌。

面对一个丹朱已经十分棘手,而现在又加上了一个耶林——哪怕是濒死状态下也不容小觑——而他现在损失一臂,橘子糖也失去了战力。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破不了的死局。

还没有等他想到解决办法,忽然,耶林没有任何预兆地抬起头,扬脸在空气中嗅了嗅。

也不知道闻到了什么,他的脸色陡然剧变。

甚至来不及继续针对面前一伤残、一混沌的两人,他猛地转过身,甚至不顾自己已至极限、近乎濒死的身体,以一种奋不顾身的急切方式,大步流星地向后方奔去。

注视着耶林的背影,雨果忽然一愣。

“……”

似乎意识到什么,他甚至顾不上仍未恢复的橘子糖,更顾不上已然被吞噬的右臂,他咬紧牙关,跌跌撞撞的跟上,鲜血在身后淌成一串。

最后一截香烟在救橘子糖的时候已经使用殆尽,连生成的烟雾都已经逸散,无法再度召集。

而现在,失去了一只臂膀,他已经无法再点燃香烟。

无法使用天赋,怎么办?

*

在藤蔓中出现空洞的瞬间,闻雅便立刻抓住了机会。

下一秒,面前的空气随之扭曲,生生抵住裂口的四周,阻止藤蔓将它再一次堵住。

陈澄穿过空洞。

漆黑的唐刀被他拖在身边,刀尖垂下,和地面刮擦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沾满鲜血的手握着刀柄,粘稠的血像是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淌落在地。

可是,丹朱毕竟是丹朱。

哪怕刚刚的那一下已经痛至骨髓,她依然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

原本困立不动的藤蔓像是蛇一般收回,像是一道可供她随心所欲驱使的屏障一般,牢牢盘踞在了她的脚边。

丹朱按着胸口,面对近在咫尺的刀锋,缓缓露出一个似嘲似讽的微笑。

“既然我们的底牌都已经摊开,那不如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好了。”

“你刚才一共用掉了两刀,一刀在走廊,一刀在刚刚,我虽然身体不能移动,但天赋却依然自如,”像是为了验证丹朱的话一般,一簇藤蔓爬上她的手腕,绕上指尖,她漫不经心继续道,

“可以攻,也可以防,还能在你动手的时候扭断你后面朋友漂亮的喉咙。”

“不过,你的天赋确实很强——我必须承认这一点——所以,如果你接下来还能挥出超过三刀,那我必死无疑。”

“但如果挥不出的话……”

丹朱的声音拖长,狭长的眼眸抬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你和你的所有朋友,都会是我这些可爱花儿的肥料。”

而陈澄似乎并没有被对方所说的内容吓到。

“我说过,”他面不改色,冷冷盯着不远处的丹朱,语气没有起伏,一字一顿重复道,“——你该死。”

“哈哈……”丹朱笑了,哪怕笑声令她胸口的疼痛加剧,也依旧笑得停不下来,“好啊,那就来杀我试试吧。”

笑声甚至未落,四周的藤蔓就猛然腾起!

闻雅反应极快,她猛地上前一步,四周的空气随着她的天赋改变介质,变成如沥青般粘稠的存在,哪怕是丹朱的藤蔓都因此陷入了滞涩,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里,她面前的空间留出了一个不大的防御空白地带。

陈澄猛地蹬地起步,不过瞬息间就已至近前!

冰冷漆黑的唐刀刀刃切割开挡在面前的一切,以一种摧枯拉朽之势猛烈袭来——尖锐的金属声呼啸着,似乎要将空间也一同斩断!

可下一秒,女人血色的唇边似乎掠过一丝诡笑。

不知何时藏在下方的藤蔓轻轻一勾,将她自己的身体向着一侧带去。

如此近乎贯日的一刀,就这样生生掠过她的肩膀,嵌入了椅背深处。

嗤。

这一次,刀口出现在了陈澄的颈项之上。

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再深一寸,人头落地。

丹朱的肩膀骨头已碎,被粘稠花香浸透的血液顿时逸散,但她脸上的笑意却更盛。

“最后一刀,是吗?”

丹朱的预测没错。

如果陈澄能挥出三刀,她必死无疑,如果是两刀,则胜败难分,而如果是一刀……

则败局注定。

早已准备好的藤蔓爬升而起,伸向陈澄脖颈上触目惊心的创口,似乎下一秒就要从那里钻进去,将眼前这具躯体撕裂——

“……唔。”

倏地,一道很轻的闷哼从不远处响起。

在一片混沌中,照理来说,不该引起太多的注意。

可奇怪的是,丹朱的耳朵却就是捕捉到了这一声响,她不由得、几乎是不自控地扭过头去。

一下子,她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

数米之外,错落的藤蔓挡不住那具高大的身形,以及那张她早已厌倦憎恶的、青白麻木的脸。

震惊,慌张,急切的神情凝固在他的脸上。

似乎没有注意到,在自己的胸口处,一道血色的烟雾已然横穿而过。

“……”

半身浸血,半臂残缺的雨果摇摇晃晃站在后方。

关心则乱。

嗅到了丹朱鲜血气息耶林太着急了,而失去右臂的雨果和失去现实感的橘子糖已经不构成威胁,已经无需操心,他急着回去确认爱人的安全,但却没有料到……

雨果会用自己从断肢处中涌出鲜血所凝练而成的血烟,让它变成金石利刃,直直洞穿了耶林毫无防备的后背,深深穿过那本就已经几乎致命的创口,将它生生扯开,变成了一个再也无法修复的大洞。

耶林的身体晃了晃。

像是慢动作一般,他庞大的身躯缓缓倾倒,最终“轰”地一声倒在地上,激荡起血色的烟尘。

“………………”

丹朱望着他的尸体,忽然愣住了。

她凝视着耶林的尸体,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

茫然。

那张向来诡媚妖异、残酷善变的美丽脸庞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空白的、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神情。

“呃——”

陈澄眼珠血红,咬肌紧绷,一手紧握刀柄,另外一只手又再一次搭上,两只手齐齐用力,唐刀被他强行催动,猛地下压,自丹朱已经不再设防的肩膀深深压入。

与此同时,他脖颈处的皮肤被同时撕裂,血液迸溅,气管暴露,骨头弯折。他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不知是疯狂,还是痛楚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嗤———

女人的身体被利刃横亘。

散发着浓重花香的血液喷洒而出,惨烈无比。

“……”

丹朱低下头,望了望贯穿自己胸口的刀刃,神情平静中带着困惑。

像是依旧不太明白……

她明明最不想死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永远地活下去。

为什么自己刚才突然走神了呢?

为什么明明该是必胜的战局,她却输掉了呢?

就像她同样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在意识到耶林遇到危险的时候停止追击,为什么要在工具已经濒死,完全失去价值的时候依然用藤蔓将他带走,牢牢护在最中央——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些问题的答案,意识便开始渐渐遁去。

她闭上眼。

全世界的花开始枯萎。

游轮疯狂地震颤起来。

看着丹朱渐渐失去生气的脸,陈澄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的身体也开始丧失气力,他的身体晃了晃,向着一侧倒去,眼前一片黑沉,唐刀脱手而出,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化作光点消失不见。

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喉咙中涌出,将身上的衣服全然浸没,明明该很温暖的,但他却感到冷,身上那些从他进入梦魇以来,就无休止地折磨着他的伤口开始一点点变得麻木——

好消息是,他不觉得疼痛了。

冰冷的死神迈着步伐,悄无声息地已经行至面前。

远远地,似乎传来了闻雅惊慌失措的声音,陈澄努力地想听她说了什么,但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膜,被打乱的音节断断续续,怎么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更没办法组成完整的句子。

终于,闻雅的声音也开始变远了。

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世界似乎都变得很轻,很轻。

可是,忽然,剧烈的疼痛袭击了他。

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将他狠狠向下一拽!

陈澄被狠狠砸在了地上,下一秒,脖子上传来钻心刻骨的疼,紧接着,身体上的每一道伤口都开始锐利作痛起来,麻木的神经再一次被激活,疼得他几乎想大叫一声。

“……呃。”

可最后发出的,却是一道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气音。

陈澄艰难地抬起仿佛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缓缓向着旁边看去。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坐在他的旁边。

见陈澄望来,她歪歪脑袋,露出一个缺了牙齿的灿烂微笑,说话并不熟练,甚至还有些漏风:

“你看,”她骄傲的炫耀道,“这一斥,我赶上了。”

*

不远处。

雨果的脸色苍白如纸,他低下头,有些艰难地用一只手将自己的手臂末端死死包扎,但即便如此,仍然有血红色的烟尘从中涌出。

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拒绝了旁边闻雅的搀扶。

在其他人都围着死里逃生的陈澄转的时候,他则逆流而行,缓缓向着丹朱耶林二人的尸体走去。

随着丹朱的死亡,盘踞在整个船长室内的藤蔓也随之消失了。

她静静躺在血泊中,脸上还残留着茫然的神色,像是正在向虚空发出永久而无声的质询,但却再也没有得到答案的机会了。

耶林倒在几米之外。

他的脸上凝固着死亡的气息,一只手伸向不远处的丹朱,但却永远留在了可以触碰到她的距离之外。

唐刀洞穿了她的心脏,血刃穿过了耶林的胸膛。

两颗扭曲的、破损的、染血的心靠在了一起。

犹如【恋人】。

“………………”

雨果一言不发,他只是用自己染血的左手伸到怀中。

艰难地摸索许久之后,掏出一张陈旧泛黄的照片。

这张照片被夹在陈澄在电梯中给他的那一叠照片之中,在陈澄将其他照片收回的时候,雨果却将这张照片保留了下来,没有交还给对方——毕竟,这是罕有的,能让他想到过去的东西。

照片之上,一片模糊的背景之下,男人眼神深邃,女人笑容灿烂,两人亲密地依在一起,似乎在说笑些什么,完全没留意自己的身影被在这一瞬间被定格。

他们的昔日冻结在了这张照片之中。

他弯下腰,将照片放在了两具尸体之间。

地面上,粘稠的鲜血扩散,一点点浸染了照片边缘,最终将整张照片都吞没了,两人的脸孔也随之消亡。

唯有后方的文字哪怕沾了鲜血,却依旧清晰不变,甚至还随着时间推移越发鲜艳。

——“Evendeathcan’tpartus.”

【即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