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洛天 作品

第1643章 无畏擒龙(48)

砚之在静远堂住到第四百五十天的时候,小满刚过,新苗已经长到两尺高,枝桠间抽出了十二片深绿的叶子,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像把把微型的小扇子,在风中轻轻摆动。她蹲在花架前给叶片喷水时,发现最顶端的叶腋间冒出个米粒大的芽苞,嫩绿的,裹着层细密的绒毛,像谁在枝桠上藏了颗绿珍珠。“这是要分枝了,”老人提着竹篮从菜地里回来,篮子里装着刚摘的黄瓜,碧绿色的瓜身上还带着小黄花,“比去年的枸杞早了五天,看来是攒足了劲。”

砚之把喷水壶往石桌上一放,水珠从壶嘴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响,像给新苗的成长鼓掌。她想起祖父《植物志》里的话:“植物的分枝是场郑重的告别,老枝托着新枝,像把牵挂递给更远的地方。”正出神时,老人把黄瓜往竹篮里一码,黄花上的花粉簌簌落下,在新苗的叶片上粘了层金粉,像给绿色的小扇子撒了把碎金。

那天上午,参与“种子计划”的读者寄来了照片,信封上贴着各地的邮票,有的印着雪山,有的印着湖泊,还有的印着城市的高楼。“你看这张,”编辑指着张来自漠河的照片——雪地里的腊梅籽发了芽,嫩白的芽尖顶着冰碴,像个倔强的童话,“收件人说这是他祖父当年种腊梅的地方,现在又长出新苗了。”

老人坐在竹椅上翻着照片,手指在漠河的芽尖上停顿,指腹的温度仿佛能融化纸页上的冰碴。“这就是种子的意思,”老人的声音里带着黄瓜的清,“不管到了哪儿,只要心里有牵挂,就能扎下根。”他转身从东厢房拿来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各地寄来的泥土,有的带着沙砾,有的混着草籽,“我想把这些土掺在一起,给咱们的新苗换次盆,让它也尝尝各地的味道。”

砚之把各地的泥土倒在陶盆里,漠河的黑土、海南的红土、新疆的沙土在阳光下融成一团,像幅微型的中国地图。她突然发现海南的红土里裹着片贝壳,边缘被磨得光滑,像个小小的月亮,“这是大海给新苗的礼物,”老人用竹片把贝壳埋在盆沿,“让它知道,远方不仅有雪,还有海浪。”

中午吃饭时,李婶带来了刚烙的菜饼,饼里卷着新摘的苋菜,紫红色的菜汁把面皮染成了晚霞的颜色。“我娘说苋菜饼得就着绿豆汤吃,”李婶往碗里盛着汤,绿豆在汤里浮浮沉沉,像些会游泳的绿珍珠,“败火,配着新苗的劲儿正好。”

老人往砚之碗里夹着菜饼,饼边的焦脆混着苋菜的软滑在舌尖散开,“你祖父夏天最爱这口,”他的筷子在饼上轻轻敲着,“说‘南方的绿得带点红,才热闹,不像北方的菜,青就是青,白就是白’。”

砚之咬饼时,突然发现饼里嵌着颗小小的腊梅籽,是去年的果核剥出来的,想必是李婶特意放的,“这是‘籽归饼’,”李婶指着籽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阿婉姑娘当年总爱往饼里藏籽,说‘吃到的人能沾点草木气’。”

下午,砚之帮着老人翻晒各地寄来的泥土,在漠河的黑土里发现根细如发丝的红绳,想必是哪位读者特意缠在籽上的,在土里泡得发红,像条穿越千里的思念。“这是人心跟着种子在走,”老人用镊子把红绳夹出来,晾在新苗的枝桠上,“红绳牵着籽,籽牵着土,土牵着咱们的新苗,就像把天下的牵挂都缠在了一起。”

砚之把红绳系在新苗的芽苞旁,风过时,红绳在绿色的枝桠间轻轻跳动,像个跳动的音符。她突然想起昨天给新苗浇水时,发现陶盆的排水孔里钻出根新须,缠着片从海南红土里掉出来的贝壳,在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像给植物系了个会发光的信物。

那天傍晚,砚之在“种子计划”的回信里写下:“植物的根须会顺着牵挂生长,红绳牵着贝壳,贝壳缠着新须,新须扎进混着各地泥土的盆里,像把所有的思念都织成了网。”她写这句话时,新苗的芽苞突然鼓了鼓,像在为文字加油。

夜里下了场夜雨,雨点打在葡萄架上,沙沙的响像谁在院里读诗。砚之躺在床上睡不着,听见老人在东厢房整理照片,时而有纸张翻动的轻响,时而有铅笔标注的沙沙声,像首温柔的夜曲,在雨声里轻轻流淌。

天快亮时,砚之被鸟叫声惊醒,是画眉鸟在新苗的枝桠上唱歌,声音婉转得像支山歌。她跑到院里,看见新苗的芽苞已经绽开,抽出三根嫩绿的新枝,像个小小的“y”字,托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光。老人正往陶盆里撒着草木灰,灰白色的粉末落在各地的泥土上,像给地图撒了把星星,“这是给新枝的见面礼,”老人用竹片把灰抹匀,“得让它知道,不管来自哪里,到了静远堂就是自家人。”

砚之蹲下去看新枝,枝节处的绒毛上沾着夜雨,在晨光里凝成细小的珠,像给新生的枝桠戴了串珍珠项链。她突然发现中间的新枝上缠着根银线,想必是从阿婉的绣品碎布里脱落的,在土里泡了这么久,依然亮得像根月光纺的线。

那天上午,村里的孩子们来给新枝“挂祝福”,每人手里都攥着张画着腊梅的纸片,用红绳系在新枝上,五颜六色的纸片在风里轻轻摇晃,像串会飞的心愿。“我画的是会结果的腊梅,”梳羊角辫的小姑娘踮着脚把画挂在最高的枝桠上,纸角的红绳和砚之系的红绳缠在了一起,“我娘说画得像,就能长得像。”

老人笑着把孩子们的画摆得更匀些,让每张画都能晒到太阳,“这叫‘心想事成’,”老人的手指在画纸上轻轻点着,“你心里想着它结果,它就真的会结,植物听得懂人话。”

砚之看着那些摇曳的画纸,看着新枝在画纸间伸展,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最好的培育不是施肥浇水,是让植物在满是祝福的地方生长,像孩子在笑声里长大,根须都会带着甜。”她回到东厢房,在再版样书的空白页上画了株多枝的腊梅,每个枝桠上都挂着张小小的画,旁边写着:“静远堂的新枝,托着各地的祝福在长。”

中午,老银匠送来个新打的银铃,铃身是片腊梅叶的形状,里面的撞珠是用去年的果核磨的,摇起来叮当作响,像串会唱歌的阳光。“我照着漠河照片里的芽尖打的,”老银匠把银铃系在新枝上,红绳与银铃缠在一起,“说‘让新枝听着响长大,就像有人在旁边唱歌’。”

砚之给银铃拍照时,发现镜头里的红绳、银铃、画纸和新枝在阳光下融成团温暖的光,像把所有的美好都揉在了一起。她突然注意到银铃的挂钩处刻着个极小的“远”字,和祖父钢笔帽上的一模一样,原来这些看似散落的标记,从来都在彼此呼应,像场跨越时空的接力。

下午,县报的记者又来了,扛着台摄像机,镜头上缠着圈红绳,和新枝上的红绳如出一辙。“我们要做个‘种子计划’追踪报道,”记者对着新枝录像时,银铃在镜头里闪着光,“标题就叫‘一根红绳连南北’,配着你这株新苗做封面。”

老人坐在竹椅上接受采访,手里摩挲着各地的泥土,指甲缝里还沾着漠河的黑土和海南的红土,像捧着个微型的中国。“没什么好说的,”老人看着镜头时,眼尾的皱纹像被风吹过的水纹,“就是些种树、看信的日子,跟这新苗一样,抽枝了就往前长,不分南北。”

砚之给记者续茶时,发现茶杯的把手断了半只,是用各地寄来的红绳缠着的,绳结里还沾着些草籽,像个会发芽的补丁。“这是李婶的手艺,”老人指着绳结笑,“她把读者寄来的红绳都攒着,说‘断了的地方用牵挂补上,比原来还结实’。”

傍晚时,夕阳把院子染成金红色,新枝上的银铃在暮色里轻轻摇晃,叮当作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黄昏唱赞歌。老人往陶盆里埋着腐熟的豆饼,用厚土盖严实了,“这是给新枝的营养餐,”老人拍着手上的泥土,“得让它知道,有人在盼着它长得更壮。”

砚之看着那三根新枝在风中舒展,看着银铃在枝桠间舞蹈,看着孩子们的画纸在暮色里轻轻摆动,突然明白,静远堂的腊梅从来不是一株普通的植物——它是个容器,装着漠河的雪、海南的浪、城市的风、乡村的雨;它是条线索,牵着各地的泥土、读者的红绳、孩子们的画纸;它更是个象征,证明美好的牵挂从来不会被距离阻隔,像红绳缠着新枝,贝壳缠着根须,各地的泥土融成一团,在时光里慢慢长成最动人的模样。

夜里,砚之躺在床上,听见银铃在风里轻轻作响,像祖父在远处说“好孩子”。她知道,故事还在继续——新枝会抽出更多的桠,银铃会摇响更远的牵挂,“种子计划”的腊梅会在全国各地扎根开花,而她和老人,会守着这院里的草木,守着这株托着各地祝福的新苗,看腊梅如何从三根新枝,长成枝繁叶茂的树,看那些看似散落的时光碎片,如何在思念里拼出越来越大的圆,温暖每个平凡的清晨与黄昏。

葡萄藤的新叶已经爬满了花架,在月光里轻轻摇曳,像在为新枝的生长打着节拍。砚之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那三根伸向天空的新枝,看似柔弱,却在满是各地泥土的盆里扎着深根,等着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把所有的牵挂都长成触手可及的风景。她的钢笔在纸上轻轻跳动,写下:“静远堂的红绳,一头系着过去的故事,一头牵着未来的期待。”写完这句话,砚之抬头望向窗外,看见新枝上的银铃在月光里轻轻点头,像在说“是的,我们都在长”。

砚之在静远堂住到第四百八十天的时候,芒种刚过,新苗的三根新枝已经长到半尺长,枝桠间又抽出了七片新叶,深绿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涂了层蜡。她蹲在花架前测量枝长时,发现最粗壮的那根枝桠上冒出个绿豆大的凸起,褐色的,裹着层薄皮,像谁在枝桠上粘了颗小石子。“这是要长花苞了,”老人背着竹篓从后山回来,篓里装着刚采的金银花,白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比去年的桂花早了整整十天,看来是被各地的好消息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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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之把软尺往石桌上一放,金属的刻度在阳光下闪着光,像给新苗的成长刻了道记号。她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植物的花苞是场沉默的宣言,它们在枝桠上积蓄力量,像把要说的话都憋成了圆鼓鼓的期待。”正出神时,老人把金银花往竹篮里一倒,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凸起的花苞旁晕出圈水痕,像给褐色的小石子镶了圈银边。

那天上午,“种子计划”的读者寄来了第二批照片,有的新苗已经长到一尺高,有的刚顶破土层,还有的结了小小的花苞——和静远堂的新苗像孪生兄弟。“你看这张来自新疆的,”编辑指着照片里的腊梅苗,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像把小小的弯刀,“种植者说这苗带着股韧劲,风沙里也能挺直腰杆,像极了静远堂的性子。”

老人坐在竹椅上翻着照片,手指在新疆的花苞上停顿,指甲缝里还沾着后山的泥土,“这就是种子的厉害,”老人的声音里带着金银花的香,“不管到了哪儿,总能把根扎进土里,把性子留着。”他转身从东厢房拿来个青瓷瓶,把各地的花瓣都装进去,漠河的雪梅瓣、海南的凤凰花瓣、新疆的沙枣花瓣在瓶里融成一团,像个浓缩的春天。

砚之把青瓷瓶摆在新苗旁,让花苞也“闻闻”各地的香,褐色的凸起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像颗被香气喂饱的珍珠。她突然发现瓶底的裂缝里卡着根红绳,是从新疆的信封里掉出来的,纤维里还沾着细沙,像条穿越沙漠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