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1章 无畏擒龙(46)(第2页)
砚之给客人续茶时,发现茶杯的把手断了半只,是用红绳缠着的,绳结和锦囊上的一模一样。“这是阿婉姑娘的手艺,”李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挎着篮新腌的腊菜,“当年我爹的扁担断了,就是她用红绳缠的,现在还能用呢。”
文联的人拍了很多照片,镜头从陶罐扫到木炭,从红绳缠的茶杯扫到老人的烟杆,最后停在砚之正在书写的钢笔上。“这些物件本身就是故事,”中年人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比任何文字都鲜活,像群会说话的老伙计。”
中午吃饭时,老木匠送来个新做的木盒,紫檀木的,盒盖上刻着“静远堂核藏”,笔画里还带着新漆的亮泽。“我爹说这盒得配铜锁,”老木匠往锁孔里滴着机油,“当年他给阿婉姑娘做首饰盒,也是这把锁,说‘铜器经老,能陪着物件慢慢老’。”
砚之把陶罐放进木盒,锁上铜锁时,“咔哒”一声轻响,像给时光上了道保险。她突然注意到木盒的夹层里藏着张纸条,是老木匠的笔迹:“盒底垫着樟木片,防蛀,就像人心得垫着念想,才不容易空。”
下午,砚之帮着老人整理展览要用的物件,在祖父的工具箱里发现把铜制的小铲子,铲头的形状像片腊梅叶,木柄上刻着“远”字,和钢笔帽上的一模一样。“这是他在漠河挖腊梅根用的,”老人用砂纸打磨着木柄,“说‘铲子得像片叶,才不伤根须’,后来就留在这儿了。”
砚之把小铲子放进展览的木箱,旁边摆着样书和张果核的照片,像给故事配了套完整的注解。她突然想起昨天给葡萄剪枝时,发现藤条上缠着根铜丝,想必是从阿婉的绣绷上脱落的,在阳光下泛着绿锈,像条生锈的记忆。
那天傍晚,砚之在展览说明卡上写下:“工具的记忆刻在木柄里,植物的牵挂缠在铜丝中,那些看似无用的遗留,其实都是时光留下的伏笔。”她写这句话时,窗外的木盒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铜锁的反光在雪地上投下细碎的影,像在为文字画着重号。
夜里,砚之躺在竹榻上,听着木盒里的陶罐偶尔发出轻响,像核在翻身。她想起祖父书稿里的话:“种子在土里的等待,不是沉睡,是在积攒力气,像人在沉默时的思念,看着不动,其实在心里长芽。”
立春那天清晨,砚之被鞭炮声惊醒,是村里的孩子们在东墙根放“迎春炮”,红色的纸屑落在埋木炭的地方,像给土地盖了层花被。老人已经起了,正用那把铜铲挖着坑,动作慢得像在雕刻,坑的形状刚好能放下陶罐,“得方方正正的,”老人用竹片把坑壁刮平,“核在里面才睡得稳,就像人住房子,得周正。”
砚之捧着陶罐蹲在坑边,揭开罐口的艾草时,闻到股淡淡的油香,是果核渗出的油脂,混着艾草的苦,像把岁月的味道都封在了里面。老人把核放进坑中央,周围填着筛过的细土,土粒里掺着去年的桂花碎,“这叫‘香土养核’,”老人的手掌在土上轻轻拍着,“你祖父埋苹果核时就这么干,说‘香过的土,长出来的树都带甜’。”
孩子们围着坑边唱着新编的童谣:“核儿核儿土里睡,春神敲门快快起,长叶长枝开朵花,结个果子甜掉牙。”砚之往土上浇着井水,水流在土里渗成个小小的圆,像给核画了个永恒的圈。
那天中午,李婶带来了刚蒸的春卷,面皮里裹着荠菜和腊肉,香气漫了满院。“我娘说春卷得卷九圈,”李婶用筷子夹着春卷往砚之碗里放,“暗合‘长久’的意,当年阿婉姑娘教她的,说‘食物得有念想,吃着才踏实’。”
老人往春卷上抹着辣酱,红色的酱渍在面皮上洇出朵花,“你祖父吃春卷总爱掉渣,”老人的筷子在酱碟里转了圈,“我说‘慢点吃’,他说‘春味就得抢着吃,不然过了这村没这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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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之咬春卷时,荠菜的鲜混着腊肉的香在舌尖炸开,突然看见春卷的褶皱里卡着根红绳,想必是从李婶的围裙上脱落的,和埋核的红绳是同批线,纤维里还沾着些面粉,像给牵挂裹了层甜。
下午,砚之在展览说明卡的最后添了句:“静远堂的核,在立春这天住进了土里,像个逗号,等着引出更绵长的下文。”她写这句话时,东墙根的土突然轻轻鼓了下,像核在土里应了声“好”。
傍晚时,夕阳把院子染成金红色,埋核的地方插着根红绳,在风里轻轻摇曳,像根系着希望的线。老人往绳旁栽了棵冬青,翠绿的叶片在暮色里泛着光,“给核做个伴,”老人用竹片把冬青扶直,“不然它一个在土里会闷得慌。”
砚之看着那根红绳在冬青旁舞蹈,突然想起祖父《植物志》里的话:“最好的等待不是守望,是给种子搭个伴,让它知道有人在等,就像给沉默的思念找个回声。”她回到东厢房,翻开样书的再版样稿,在空白页上画了个小小的陶罐,旁边写着:“静远堂的春天,从一粒埋进土里的核开始。”
夜里,砚之躺在床上,听见窗外的风掠过冬青的叶片,发出沙沙的响,像核在土里翻身的声音。她知道,故事还在继续——核会在某个清晨顶破土层,新的苗会带着银片的光钻出地面,展览的故事会展出静远堂的牵挂,而她和老人,会守着这院里的草木,守着这粒埋在土里的希望,看腊梅如何从一枚核,长成能抵挡风雨的树,看那些看似散落的时光碎片,如何在思念里慢慢拼出个圆,温暖每个平凡的清晨与黄昏。
葡萄藤的枯枝上还挂着去年的锦囊,空荡的布面在月光里轻轻晃动,像个等待填满的句号。砚之知道,这不是结束,是新的开始,就像这粒沉睡的核,看似静止,却在土里悄悄积蓄着力量,等着在某个春雨绵绵的清晨,把所有的牵挂都长成触手可及的模样。她的钢笔在纸上轻轻跳动,写下:“静远堂的红绳,一头系着过去,一头牵着未来。”写完这句话,砚之抬头望向窗外,看见埋核的地方,红绳在月光里轻轻点头,像在说“是的,我们都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