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逃离
再睁开眼,残阳如血,洒在墙皮脱落的院墙上,露出里面发黑的砖块。四四方方的院墙将小洛嘉意困在陌生的地方。
眼前站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他一手夹着烟头,一手拿着空了的瓢保持着泼水的姿势。
几乎是瞬间小洛嘉意就明白自己这是被拐卖了,他急切地在四周张望。
哥哥……
哥哥不在这里。
那男人见这小孩儿不哭不闹一副痴傻模样,走过来疼疼在他胸口踹了一脚。
“死人吗,杵着不动弹,没事了就给老子干活去!呸,别给脸不要脸,小心老子撕票!”
小孩儿幼小的身躯飞出去,撞在树上,桂花开得正繁硕,簌簌落了他一身。
胸口和脊背传来的痛让小洛嘉意颤栗,眼泪争先恐后往下掉。他靠在树上,佝偻着身躯,脸色发白,半晌都没有吭声。
疼痛让他几乎再次昏厥过去,心里只能默默祈祷父母快点发现他丢了。
哥哥——哥哥是被拐去别的地方了吗?
他非常担心哥哥,希望哥哥平安无事。
男人见状欲再动手,这时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五六个半大的孩子回来了。他们身上无一例外穿着破烂的衣裳,蓬头垢面,有眼盲的,还有断胳膊断腿的,唯一崭新且完整的是他们胸前带着的收款码卡片。
那群孩子被三个彪形大汉推搡进院子,脸上没有独属于孩童的天真,只剩下一片麻木。
其中一个黄毛冲这边吹了声稀稀拉拉的口哨,“呦,来新人了?”
“瞧着是个细皮嫩肉的少爷,单独关起来吧,肯定能大赚特赚一笔。”
这边满脸横肉的男人满脸晦气,转头啐了一口,“别提了,联系家里了,家里不管,让直接撕票。”
闻言其他几个人纷纷震惊,另一个打着赤膊的男人感慨道:“真是奇了怪了,有钱人家也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啊!”
“没准是私生子呢,巴不得早死。”另一个人插嘴道。
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表情跟奇怪,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小洛嘉意,道:“正儿八经的少爷,还是双胞胎呢,老吴说路上跑了一个。”
“啧啧,真是奇了,这心偏到太平洋了,有一个就不管这个了。”
不管这伙人如何唏嘘,小洛嘉意此时满脑子的“撕票”,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被放弃,这种感觉比天塌下来尤甚。
一瞬间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及心痛,心脏仿佛被人攥在心里反复揉搓,又被放在锅里煎炸蒸煮了一遭,最后勉强拼凑出个人样儿。
其实他一直知道的,知道爸爸妈妈只喜欢哥哥不喜欢自己,他只是在渴求爱的过程中早早学会了自欺欺人。
现在那层虚构出来的茧被人惨烈地从外部撕开,露出一个皮开肉绽的自己,乍然接触到空气,痛得直哆嗦,然后就是麻木。
他蹲坐在院子里,地上潮湿的苔藓粘在身上,甩也甩不掉,从黄昏到黎明。
——哀莫大于心死。
“算了吧。”他在心里偷偷对自己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幼小的身躯抖了抖,从臂膀之间探出头来。
他发觉一旁有人轻轻地戳了戳自己,“听话……不疼。”
那男孩是他昨天下午在小孩儿堆里的见过的,年纪大约七八岁,身高比小洛嘉意略高一些,骨头上险伶伶挂着一层皮,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模样,活像细长的麻杆儿。
就见那麻杆儿伸出黢黑的手摸上了小洛嘉意白嫩的脸颊。
小孩儿嘴一瘪就要哭,见那麻杆儿惶恐地收回手,他又收放自如地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听话,也疼。”他很认真地说。
那麻杆儿急了,手舞足蹈着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哦哦声,从旁边搬起一块石头冲着院里盛水的大缸砸了下去。
演了一出生动形象的“司马光砸缸”,可惜缸里没有等着他救的人。
洛嘉意不懂一个孩子怎么能有这样大的力气,他此刻仿佛站在第三视角,漠然地看着巨大的动静引来那伙人,然后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当天就发了高烧,直逼四十度,整个人宛如一座滚烫的火炉。正好有合适的“买家”,然后他就被转手了。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又做梦了,意识稀里糊涂的,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恍然意识到,彼时洛叙白一个跟他一般大的孩子如何能在那种险象环生的境地下逃脱?
这里头肯定有猫腻!
怀着这种不上不下的感受,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头顶是熟悉的水晶吊灯,他安然躺在洛家别墅自己房间的床上,手脚自由。
——是季书钧良心发现送他回来了吗?
“小嘉醒了?别怕,哥哥在。”洛叙白熄灭手机屏幕,声音温柔,带着安抚意味。
“我……”刚发出一个字,洛嘉意就被自己宛如砂纸在墙上打磨的粗粝声音给震惊到了,到嘴边的话顺势卡在了嗓子眼里,再没能顺利吐出。
好在聪明如洛叙白看懂了他眼里的疑惑,耐心给他解惑。
“是我和妈妈去季家把你带回来的,”洛叙白觑着他的脸色,神情愈发小心翼翼,“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觉得这段婚姻并不幸福的话可以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