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林 作品

67. 闻寻失望

    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更在意卢访烟?

    又凭什么认为她救了卢访烟,自己就会高兴?

    还奖励她?

    差点都要把自己吓死了,她还不知道吗?!

    这才是闻寻口中的自作多情。

    可这些光是在脑海里想一想就能让闻寻怒火直烧的话,待到他直直盯着流萤因置气而无意抿紧抽动的嘴角之时,他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口、也骂不出口了。

    仿佛中午陪她用过的鸭子粥,此刻竟还黏黏地堵在嗓子上,又牢又沉,愣是咽不下半分。

    偏流萤还一点察觉不到。

    看得闻寻又气又急。

    平日不是属她最机灵吗?花花肠子比鬼还多。怎么,今儿摔这一下,摔到脑子了?

    闻寻很想往她脑门上戳一指头,叫她装傻充愣。

    可袖下颤动的手指,终还是松了松又攥得死死,像是实在没必要与一个病号计较,倒显得他不近人情了。

    遂白着眼冷哼一声,牙齿都磨得发响,“先救皇后,再救婕妤,你当真好本事。看来朕这后宫若没了你,还真撑不下去了呢。”

    “那朕就赏你东珠十斛、白银千两,如何?”

    闻寻故意说得阴阳怪气,就想看她到底有没有心。

    岂料流萤却是如听仙乐。原还执拗着的小脸,竟唰地一下转了过来,不光滋笑嘴角难压,就连那对还充着通红血丝的眸子也明亮上了几分。

    如此兴奋的神情,就差直接告诉自己:她对这些赏赐、满意极了!

    气得闻寻再也绷不住,甩袖起身,胸膛也蓦地跟着剧烈起伏。

    可能是动作太猛,闻寻甩手的一瞬间,竟刮倒了立在床边的铜烛台。

    好在宝华楼里早已全用琉璃灯替代,并未点燃什么。但闻寻那云纹广袖上被刮开的几缕银丝,却是在空中划出了道道凌厉的弧线。跟他紧锁下压的眉峰,如出一辙。

    那双漂亮狭长的眼睛也一瞬不瞬睨着流萤,幽幽火光里,除了能明显看到他强压着的暴怒,还有一抹晦暗难明也掺杂其中,很像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失望。

    待确定流萤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气了、更别提为何生气,闻寻终是将攒了一肚子的怒火全部撒到他刚坐过的圆凳上,狠狠踹翻,才带风而走。

    闻寻知道流萤喜欢东珠。

    从流萤第一次到甘泉殿侍寝,正事没办上、临走却恬不知耻顺走了两颗东珠之时,他就知道流萤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是个见钱眼开的。

    这也是闻寻后来想跟流萤合作、觉得能拿捏住流萤很重要的一点。

    毕竟在这皇宫里,还没有什么值钱物件儿是他这个皇帝支配不了的。他能给流萤想要的,流萤自然也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包括流萤在紫宸殿动过的那块儿黄玉牌,也是闻寻特意放在博古架上的。当然,不止那块牌子。

    可以说,在“关”流萤进偏殿之前,闻寻就设好了陷阱。所以才能在她走后,进屋一打眼,就知道她动过什么。因为每样东西的摆放角度,也是闻寻悄悄调整过的。

    他就是想看看,除了东珠,还有什么是流萤这个乡野丫头没见过、还想要的……

    “那便多谢皇上了!”流萤声音都扬着喜色。

    那可是千两银子啊,能不高兴嘛。有了这些钱,后半辈子还愁什么吃穿?

    流萤兀自畅想着离了宫的逍遥日子,丝毫没注意到闻寻铁青的脸色。直到摔门的声音震得她浑身一抖,她这才意识到,闻寻已经气哄哄走了。

    他气什么?

    心爱的女人没出事,更有另一个女人怀上了他的孩子,他还有什么……

    “不满足”三个字,倏地在流萤喉间打滑。

    咽了好几下口水,流萤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已有身孕的事实。脸上笑容不再,唇角梨涡也一下子堆得满圆。

    她要如何拖着有孕的身体逃离皇宫?

    岂不比登天还难。

    要不……

    不行。

    流萤摇摇头,否定了脑海里刹那产生的罪恶想法。

    再怎么说也是一个生命,是她身上真真实实的一块肉,她下不了这个手。

    而且制造小产也需要时间。照闻寻如今与她的利益纠葛看,极有可能甚是在意这一胎,必定让太医署多加照看,无论她想动什么手脚,估计都很难实施。

    就算得逞,小产也只会使身子更加虚弱,她一样没法按照原定计划的时间出宫。

    实在得不偿失。

    那……晚些走?

    或者……不走了?

    也不行。

    一想到若是真跟后宫那群女人,为了所谓的缥缈恩宠,在这四四方方的天里斗上一辈子,还不如让她逃宫失败被乱箭射死来得痛快。

    流萤一边思忖,一边指尖在平坦小腹上绕了几圈,还是决定拼一把。

    现在是十一月十六,距离除夕不过一个来月。

    她想象着自己到时也不足三个月的孕肚,应该还算轻盈。而且,若现在就找贺九仪开些稳胎的药吃上一个月,或许……问题也不大。

    流萤考虑得周到,成功的几率也不是完全没有。但耐不住才进十二月就发生了两件大事儿、两件足够让她彻彻底底改变主意的大事儿。

    …………

    翌日的清晨起了雾,整个后宫就像一块被冻住了的琥珀,寂静而僵硬。

    只偶有顺着屋檐冰棱滴落的水珠,掉在青砖上碎成的细微破裂声,像极了有人在一片万籁俱寂中发出的、低声且无人听见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