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9章 竹影横窗(第2页)
“先生包的像战旗!”有孩子指着粽子喊,粽叶的尖角确实像极了战旗的流苏。
凌羽笑了笑,把粽子放进木盆。水面晃出他的倒影,鬓角的白发在阳光下格外扎眼,左腕的疤痕像条褪色的蛇,盘在青筋上。他忽然想起老将军,那位总爱用枪杆敲他脑袋的老人,包粽子时总爱往里面塞颗红枣,说“甜能压苦”。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竹窗,在地上投下横斜的影子。凌羽坐在药房整理旧物,苏瑶在旁边誊抄药方,笔尖划过宣纸的声音,像极了当年军帐里的烛花爆裂声。墙角的木箱里,堆着他从北境带回的东西:磨破的箭囊、生锈的令牌、还有件被刀划破的玄色披风。
“这件披风该拆了,”苏瑶忽然说,目光落在披风的破洞上,“我给孩子们做几件小坎肩。”
凌羽拿起披风,指尖触到洞眼边缘的焦痕——那是藩王之乱时,被火箭烧的,当时火苗窜上来,他却死死攥着披风不松手,因为里面裹着三个吓傻的孩子。如今这破洞旁边,被苏瑶用同色的丝线绣了朵梅花,针脚细密,几乎看不出修补的痕迹。
“赵虎说,北境的胡杨林黄了,”凌羽把披风叠好,“想带孩子们去看看。”
苏瑶的笔尖顿了顿,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圆点:“也好,让他们知道,先生当年守护的山河是什么模样。”
正堂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柳依在找去年的蒸笼。白若雪领着孩子们帮忙,不知谁碰倒了兵器架,玄铁剑“哐当”落地,剑鞘撞在青砖上,震出些陈年的铁锈。凌羽听见白若雪喊“小心”,接着是孩子们七手八脚扶剑的声响,像群护着珍宝的小兽。
他起身去看时,见白若雪正用布巾擦剑鞘上的锈迹,指尖划过鳞纹的样子,像在抚摸什么易碎的东西。这丫头及笄那日,凌羽把梅花簪给她时,她也是这样小心翼翼,说“先生的剑比簪子好看”。
“这剑有三十年了吧?”柳依搬着蒸笼出来,看见凌羽捡剑,“当年在漠北,你用它挑断过蛮族首领的喉管。”
凌羽把剑靠回架上,剑穗扫过旁边的锈枪。枪缨上的红绸是新换的,柳依说“旧的褪色了,看着丧气”。他忽然想起昨夜做的梦,梦见自己还在北境的雪山,怀里抱着个血糊糊的孩子,身后是漫山遍野的追兵,他却只想往有炊烟的地方跑。
“蒸笼找着了!”柳依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糯米泡好了,若雪把蜜枣端来。”
白若雪应声去厨房,裙角扫过门槛时,带起片箬叶。凌羽弯腰捡起,看见叶片上印着淡淡的竹影,是窗棂投下的,横横斜斜,像极了他手腕上的疤痕。
傍晚时分,粽子的香气漫了满院。孩子们围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粽子,粽叶的清香混着欢笑声,从敞开的竹窗飘出去,引得巷口的黄狗汪汪叫。凌羽坐在门槛上,看着白若雪给虎头剥粽子,指尖沾着糯米,像撒了把碎星。
苏瑶端来碗蜜水,放在他手边:“赵虎遣人送了封信,说毒蝎在狱中写了本《毒经》,要送给你。”
凌羽接过信纸,赵虎的字迹依旧刚硬,却在末尾画了串粽子,每个粽角都点着红点。“他说想明白了,”苏瑶看着他读信,“最厉害的毒,是仇恨;最好的解药,是日子。”
风又起了,竹窗被吹得吱呀响,横斜的竹影在地上晃,像群跳舞的剑。凌羽望向药房,苏瑶誊抄的药方晾在绳上,墨迹在暮色里泛着浅光,其中一张写着“当归三钱,生地五钱,甘草少许”——那是他当年在北境落下的旧疾,苏瑶记了二十年。
他忽然明白,所谓传奇,从不是枪挑敌营的刹那,也不是功成名就的辉煌。它是竹窗投下的影,是粽叶裹着的甜,是孩子们手里的五彩绳,是藏在岁月褶皱里的,那些不敢言说的温柔。
灶房的火光映着众人的脸,柳依正给孩子们分蜜枣,白若雪帮苏瑶收拾药方,凌羽把赵虎的信折成纸船,放进檐下的水洼里。纸船载着那串画歪的粽子,顺着水流漂向巷口,像艘驶向岁月深处的船,船上载着所有的刀光剑影,最终都化作了此刻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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