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6章 雪融无声(第2页)
“写得真好,”凌羽把字纸叠好,“贴在窗上吧。”
白若雪应着去了,孩子们的笑声跟着从西厢房涌出来,像刚开闸的春水。凌羽望着她的背影,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还是个缩在死人堆里的小丫头,眼里满是惊恐。那天他刚打完一场恶战,浑身是血地从尸山爬出来,听见她微弱的哭声,像只受伤的小兽。
“在想什么?”苏瑶递过来一块蒸糕,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凌羽咬了口蒸糕,甜味在舌尖慢慢散开。“在想,那年在漠北,咱们烤着狼肉,你说要是能有块热乎的糕点该多好。”
苏瑶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像漾开的水波:“你还说等天下太平了,就带我去江南看桃花。”
“这不是来了吗?”柳依端着刚沏好的茶过来,“这江南的桃花,可比你当年在军报上画的好看多了。”
凌羽接过茶杯,茶香混着窗外的梅香飘进鼻腔。他忽然想起那坛埋在后院的酒,是当年平定南疆时,老将军亲手封的,说要等他解甲归田那天开封。如今老将军早已化作了边关的一抔黄土,可那坛酒还埋在梅树下,等着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
檐角的冰棱又开始滴水,嗒、嗒、嗒地落在青石板上,像时光的脚步声。西厢房里,白若雪正教孩子们唱那首江南的民谣,调子软软糯糯的,混着炭火噼啪的声响,让人忘了曾经的金戈铁马。
凌羽望向窗外,远处的城墙在雪雾里若隐若现,城头上的旗帜早已换成了崭新的杏黄旗,再不是当年染血的玄色战旗。街角的包子铺冒起了白烟,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摇着拨浪鼓走过,几个孩童追着他的身影跑,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
他忽然明白,那些被称作“兵王”“战神”“龙王”的传奇,从来都不是结束在某个战场。它们化作了坛里的酒,草里的香,孩子们的歌声,化作了此刻屋檐下流淌的融雪,带着所有过往的温度,慢慢渗进这片土地,长出漫无边际的暖。
苏瑶靠在他肩头,鬓角的银簪轻轻蹭着他的脸颊。“在笑什么?”她问。
凌羽握住她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在想,”他望向院里那株刚抽出新芽的梅树,“今年的春天,该来得早些。”
西厢房的歌声又起,孩子们唱着“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唱得不成调,却像一缕春风,吹过积雪初融的大地,吹过他们曾经用鲜血守护的山河,吹过每一个等待黎明的清晨。
柳依端着新蒸好的馒头从后厨出来,白若雪正领着孩子们往窗上贴那些写着“平安”的字纸,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们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凌羽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那些刻在骨血里的过往,那些枪林弹雨里的日夜,都化作了此刻屋里的暖,檐下的水,孩子们眼里的光。
这或许,就是他们用一生去追寻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