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溺毙
有了契文,后面的事就都好说了。女人想着不自觉缓缓绷紧了唇线。
虽说她不清楚眼下那城中府衙里坐着的又是哪一户人家,但她从前犹待字闺中的时候曾听她阿耶讲过……上位者平素是这世上最会维护自己利益的东西。
是以,不管是房契地契还是卖身契,也不管那东西究竟是何时签字落成,只要是明文写就、落有买卖双方名姓指印的契文,就必定会生效。
除非那顶头的不想再当他的“上位者”了,或是这世上再没有了“皇帝”。
当然,眼前最要紧的,还是得先找到公爹……而后想办法拿到契文,带着他离开这个地方。
女人的嘴唇被她绷得越发显了苍白之色,连带这呼吸也被她放得极尽清浅——这是她在那莽莽山林中艰难求生时练就的本领,山中的野物们大都机敏得厉害,她想捉到些什么果腹,那便必须尽可能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公爹被他们扔在府中某个年久失修的偏远小院……
她竭力回想着谢府的院落排布,一面轻手轻脚地卡着附近没人的空闲,飞速向着她记忆里的那几座闲置小院寻去。
临近日落时分,她终于在某个破败得与她在歙州瞧见的那些空房子无异的小院里找见了她的公爹,彼时老人正蜷缩着躺在屋内那张缺了腿的小榻上,空荡荡的破木板上浑不见有丁点被褥。
他裹着的旧布单子上有大把的破洞,瞧着像是自某个侍从屋子里掏出来的老包袱布。
女人翻进屋里,轻巧又小心地拍了拍老人的背脊,谢老爷子循着那感觉茫然又无措地转过身来,她看清了他的面容,险些当场掉下了眼泪。
榻上的老人的眼眶深深凹陷了下去,瘦得几乎脱了相。
可她分明记得,她离家前公爹的模样虽也有些憔悴,却远不如现在这般凄惨。
——他这简直瘦得与她在回程路上遇到的那些流民们没什么两样了。
他甚至还要比流民们更惨上一些——至少,那些流民虽也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却不似他这般连路都走不了半分。
“呜……呜呜……”瞧见她的老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瞳中忽的迸发出某种像极了幼童般的委屈。
他好似真不大能认得出人了,但他见到她时,仍旧会发出阵阵含糊的呜咽。
她知道他想哭诉什么——毕竟无论是那墙角里堆着的、盛放了馊饭的破碗,还是旧木小榻上沾染了的污物,这屋中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先前究竟都遭受到了怎样的虐待。
但眼下她却并不敢让他哭上太久——她要赶在那群人发现他们的行迹之前将他带离这里,否则……她也不敢想他们又会落得个什么样的下场。
“好了,好了,公爹,我知道您委屈……但咱们先不哭了,咱们得先想法子逃出府去——等待会出去了,孩儿再找大人给您做主,好不好?”
女人哄孩子一样低声哄着老人,他这会大约是略微恢复了些神志,没多久便轻“嗯”着点了点脑袋。于是她蹲下身来,尝试着让老人爬上她的背脊——其实她不是个身量有多结识的姑娘,但那抱病多时的老人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重量还抵不过某些七八岁的半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