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惊梦 作品

第二百九十七章 婚事(第2页)

少女如是想着,唇边不自觉勾起道带着讽刺的笑。

装饰着大把彩绸的车子自城东驶到了城西,又从城西缓步绕回了城北。

待那马车慢悠悠踱至谢府的时候,车窗外的天色已近黄昏,她被一群人簇拥着踩上毡席,又被小心牵引着跨过了门前的马鞍。

她是晕晕乎乎入的青庐,坐上新床时尚有三分的恍惚,谢君令即兴做来的却扇诗全文她已记不清了,留在她脑子里的,好似只剩下宾客们的哄闹,还有她挪开团扇后,少年满是惊艳的、纯粹异常的眼。

——她有许久都没在他人面上看到这样纯粹的眼神了。

他眼中盛着纯然的惊艳与欣赏,干干净净而不带分毫杂念。

没有估算、没有打量,没有令人作呕的贪念与欲望,她看着他的眼睛,心中头一回对那全然在她计划之外的婚姻生活,升起了某些微妙又隐秘的期待。

谢君令是个风度翩翩的谦谦君子。

教养出他这样一位君子的谢家夫妇同样是一对和善又慈爱的长辈,第二日晨起拜见公婆的那会,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接收到长辈们投来的、像她姑母看待她那一双儿女一样的和煦的目光。

他们柔声唤着她“孩子”,会如寻常人家的父母一般,拉着她说些知心的体己话。

这让她感受到了某种巨大又难以言明的落差。

——她的耶娘好像真的是不“爱”她的。

这认知令她无由来的发了慌,她满心惶惶,每次开口那喉咙都像是被堵上了大团的棉。

于是她忍不住在归宁那日,问出了那个在她心中淤堵了不知道多少时日的问题,得到的却只有她阿娘堪称冷漠乃至冷酷的训斥。

“你,不该去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端居高位的妇人垂眼轻瞥着她青春正好、心性尚且带着几分稚嫩的女儿,语调冰凉:“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看吧。

她的耶娘果真是不“爱”她。

女人凉飕飕的笑了笑自己,一面低头讷讷地与妇人认了错,转而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娘家的大门。

至此她终于意识到,无论她做了什么、做得多好,她耶娘都是不会去“爱”她的——她对他们而言从来都只是个能被用来妆点门面的筹码罢了,一个好看且好用的工具。

她该死心了。

登车临走时她禁不住回看那施着漆又钉着雕花兽首的大门,拂帘对上的却只有她那新婚夫婿满怀忧色的清隽眉眼。

谢君令无疑是个顶好的丈夫,他会陪着她喝茶饮酒、作诗抚琴,也会带着她去尝试种种先前她从未尝试过的新鲜玩意。

——他会带着她在初春时节爬上刚开满了花的老桃树;会趁着清风正好领着她去城郊放闺中时,耶娘从不许她碰的纸鸢。

他们在冬日滚过满地的山中雪,夏夜里醉眠在水上亭。

嫁进谢家的那段时日,似乎是她人生中最快乐几岁光阴。

然而时光一向是世上最无情的东西——噩耗也平素要比幸福更快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