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剑炉归墟
终南山的雪化了三次,剑庐檐角的冰棱滴成细流时,苏念总在寒潭边坐至深夜。玄铁剑与湛泸并置在青石案上,月光淌过剑鞘时,"相思"二字会漫出淡红,与阿霜剑上的冰纹"护"字交缠,在水面织成半朵梅花。"该给剑庐题块匾额了。"阿霜将新沏的茶放在石案旁,指尖掠过剑鞘时,三寸长的龙渊虚影突然从她腕间游出,在茶盏里搅出细碎的冰花。自开封一战后,双剑的剑魂便时常这样显形,像是有话要说。
苏念望着水面晃动的剑影,忽然想起青衫老者临终前的话。那夜老者咳着血,将枚磨得发亮的铜钥匙塞进他掌心:"玄铁盟的密室藏在归墟星图的第七颗星下,里面有样东西...能让逝者的剑魂停留百日。"话音未落,老者腕间的梅花印记便彻底褪色,化作飞灰融入剑谱。
"去看看吧。"阿霜将长命锁系在剑鞘上,锁身的剑形印记与双剑共鸣,在潭底映出完整的星图。兰丫头抱着老乞丐送的布老虎跑过来,小脸上沾着泥:"苏哥哥,后山的竹林里长出好多带字的竹笋!"
三人拨开新生的竹丛,果然见破土的笋尖上凝着淡金的字迹。苏念摘下最粗的那支,笋皮上"归墟星轨,七日一轮"八个字便顺着他的指尖爬上玄铁剑,剑脊突然裂开道细缝,滚出粒莹白的珠子——竟是当年从破宗长老尸身里剖出的星核。
星核落地的刹那,寒潭中央的水面轰然炸开。露出来的石阶上爬满青苔,阶缝里嵌着暗红的碎屑,青衫老者曾说这是玄铁盟弟子的血凝成的护阶石。阿霜握紧湛泸剑往下走,每踏一级台阶,两侧的石壁便亮起盏星灯,照出墙上斑驳的剑痕,最深的那道竟与苏念的剑招如出一辙。
密室的石门上刻着幅奇怪的图:左半是燃烧的玄铁盟总坛,右半是冰封的归墟入口,中间用朱砂画着道断裂的剑痕。苏念将星核按进剑痕中央,石门应声而开,扑面而来的不是尘封的霉味,而是清冽的梅香。
石室中央的玉台上,半卷泛黄的绢布正悬浮在半空。布上没有字迹,只有片干枯的梅花瓣,触到苏念的血便化作红光,在石壁上投出叶清玄的身影。他还是少年模样,正蹲在药炉前煎药,药香里混着《归墟谣》的调子。
"原来这才是完整的剑经。"阿霜的指尖抚过石壁,叶清玄的虚影突然转身,手里举着支刚折的红梅:"阿霜,你看这花像不像你腕间的胎记?"话音未落,影像便碎成光点,在玉台上聚成支沾着药渣的狼毫笔。
苏念拿起笔的瞬间,整座石室剧烈震颤。石壁上的剑痕开始渗血,顺着地面的沟壑汇成溪流,在中央凝成面水镜。镜中浮现出冷霜最后的模样:她跪在归墟星图前,将龙渊剑插进自己的心口,血顺着剑纹流进星图,在第七颗星的位置刻下"守"字。
"她是以剑魂为引,将归墟的时间流速定住了。"阿霜的声音发颤,湛泸剑突然腾空而起,剑身在水镜上划出道弧线,竟将冷霜的动作放慢了千倍。众人这才看清,她插向心口的剑刃上,缠着半块染血的玉佩——与苏珩石棺里的那半正好拼成整圆。
就在双玉相合的刹那,玉台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埋藏的玄铁铸模。铸模里躺着件未完成的剑鞘,鞘尾刻着行小字:"霜花谢时,墟烬生花"。兰丫头的长命锁突然飞过去,与剑鞘碰撞的瞬间,锁身弹出张泛黄的字条,是冷霜的字迹:
"若见此鞘,当归墟取我骨血,熔入双剑。"
前往归墟的路比想象中难走。当年苏珩掰断的湛泸残剑堵住了半道山门,剑身上的冰纹已与山岩长成一体,苏念的玄铁剑砍上去,只溅起串火星。
"得用《归墟谣》的调子震开。"阿霜突然开口,她的声音里混着冷霜的清冽,"冷霜说过,湛泸认主的声音,比任何剑招都管用。"说罢便抬手抚过湛泸剑鞘,清越的剑鸣里竟真的裹着《归墟谣》的旋律,残剑上的冰纹当即融开寸许。
兰丫头跟着哼唱起来,布老虎的尾巴不知何时沾了潭水,甩动时竟在岩壁上画出龙渊剑的影子。苏念突然想起开封城那招"万家烟火斩",玄铁剑与湛泸同时出鞘,两道剑光在山壁上织成网,残剑的裂痕里渗出淡红的血珠,像是在哭。
"是苏珩的血。"阿霜接住滴落在掌心的血珠,那温热竟顺着血管窜到心口,龙渊虚影突然暴涨,化作道冰龙撞向残剑。轰然巨响中,归墟山门彻底洞开,扑面而来的不是预想中的寒气,而是漫山遍野的红梅——明明是盛夏,这里的梅花开得比腊月还盛。
梅林中藏着座石屋,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牌匾:"守墟阁"。推开门时,满室药香惊起檐下的铜铃,铃音里混着叶清玄的声音:"阿霜,这株'骨血梅'要用心头血浇灌,来年才能开出护魂花。"
石屋中央的药圃里,株半枯的梅树正颤巍巍地抽新芽。树根处插着半截龙渊剑,剑身的冰纹已与梅根缠在一起,渗出的血珠滴在土里,竟长出红色的菌丝。苏念刚要靠近,梅树突然剧烈摇晃,枝桠间飞出无数纸鹤,每只翅膀上都写着日期,最新的那只停在阿霜肩头:
"玄铁盟历三十七年三月初七,清玄说归墟的梅花开了,像极了冷霜笑起来的样子。"
阿霜的指尖刚触到纸鹤,整株梅树便炸开红光。纷飞的花瓣里,冷霜的虚影正跪在树下,将龙渊剑一寸寸插进泥土:"叶郎,我把剑魂种进梅根,等你带着珩哥回来时,它就能开出护魂花了。"她转身的瞬间,苏念突然发现她的眼角,有颗泪凝成了冰珠。
"原来她不是不怕疼。"兰丫头抱着布老虎蹲下来,梅树根下的泥土突然松动,露出块刻着剑谱的石碑。碑上的字迹是用指甲刻的,最深的那道里嵌着片指甲盖,阿霜认出那是冷霜的——她右手中指的指甲总比别的短些,是铸剑时被火星燎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