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集:人间烟火,短暂安宁(第2页)
“都是些寻常去处。”肖飞把炭笔递给雅玲,“你来吧,我总记不清孟婆庄的样子。”他只记得孟婆庄外的竹篱歪歪扭扭,像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却想不起篱上是否爬着藤蔓。
雅玲接过笔时,指尖触到炭末的粗糙,像触到了忘川河底的淤泥。她细细描摹出孟婆庄的竹篱,篱上画了几朵淡墨色的牵牛花,在门口画了个拄拐杖的老妪身影,拐杖的顶端刻着个“孟”字,又在旁边添了碗冒着热气的汤:“其实孟婆汤也不全是苦的,三百年前没变质时,该是带着甘草香的。”她画汤碗时,手腕微微颤抖,想起自己前世献祭灵力时,孟婆曾偷偷给她喂过一口,那味道清苦中带着回甘,像极了此刻人间的人生。
月飞突然从怀里摸出块碎玉,玉色莹白,边缘还带着断裂的痕迹,是之前在天界打碎李靖宝塔时捡的,此刻被他按在画中凌霄宝殿的位置:“这样才算完整。”那玉块折射着油灯的光,在墙上投下小小的光斑,像极了天庭的星辰。
夜色渐深,镇子里的灯一盏盏灭了,只剩客栈走廊的油灯在风里摇晃,灯影投在墙上,让那幅四界地图里的山河都仿佛动了起来。肖飞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月亮正悬在晾衣绳上空,像枚被清水洗过的银币,晾衣绳上挂着件靛蓝粗布衫,是老板白天洗的,衣角随风摆动,擦过窗棂发出沙沙的声响。
“总觉得不安。”他望着月光里浮动的尘埃,那些细小的颗粒在光柱里翻滚,像极了五界中不安分的怨念,“五界太平得太突然了。”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越是平静,越让人心里发慌。他想起太白金星说过,心魔最擅长在平静中滋生,三百年前大魔王便是在魔界最安稳的年月里,被怨念缠上的。
雅玲端着两杯热茶走来,茶盏是粗陶的,杯沿凝着细密的水珠。她把其中一杯塞进肖飞手里,掌心的温度顺着瓷器漫过来,驱散了些许夜的凉意:“你看那户人家。”她指向斜对面的院落,窗纸上印着婆媳二人缝补衣裳的影子,昏黄的灯光把影子拉得很长,像幅流动的剪影画,“他们不知道什么心魔,也不懂什么虚无之境,只在乎明天的针线活计。”
热茶的雾气模糊了视线,肖飞忽然想起在血巫教的村子里,那个躲在柴房的孩童说过,他最大的愿望是能有双不露脚趾的鞋。那时他还觉得这愿望太过微小,此刻望着窗纸上的剪影,才明白人间的安稳,本就是由无数这样的微小愿望堆砌而成的。
“至少此刻是平静的。”雅玲的声音混着茶气落在耳畔,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到脸颊,像只停落的蝶。她仰头望着月亮,月光洒在她脸上,让她想起冥界永夜般的黑暗,那时她以为自己永远见不到这样温柔的月色,“你听,还有虫鸣。”
果然,墙角的草丛里传来蟋蟀的叫声,断断续续的,像在哼着不成调的歌谣。肖飞侧耳细听,还能听见远处磨坊的水车转动声,吱呀吱呀的,和天界南天门的机关声截然不同,带着种不急不缓的从容。
“明天去东海。”月飞的声音从门框那边传来,他不知站了多久,青布衫上还沾着铁匠铺的煤烟味,那味道混着茶香,竟有种奇异的安稳,“下午在铁匠铺听渔民说,最近海里总泛绿光,打上来的鱼虾都带着股铁锈味。”他顿了顿,补充道,“张师傅说,三百年前大魔王作乱时,海里也出现过这种怪事。”
肖飞望着茶杯里晃动的月影,突然想起龙王宫殿的珊瑚柱。那些柱子本是七彩的,三百年前大魔王作乱时,四海的水脉乱了阵脚,珊瑚柱都褪成了惨白,像死去的骨头。那时的东海是不是也像此刻这般,藏着不为人知的异动?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那里有处小小的缺口,是被岁月磨出来的,倒比完美无缺的瓷器更有温度。
雅玲把窗棂推得更开些,晚风吹进屋里,带着稻田的清香,那香气里混着泥土的腥甜,是天界的琼浆玉液从未有过的味道:“也好,去看看日出。我还从没见过海上的朝阳。”她小时候听族里的老人说,海上日出时,整个海面都会变成金色,像铺满了融化的星辰,那时她总以为是传说,此刻却生出几分真切的期待。
肖飞低头饮尽杯中的茶,苦涩里藏着回甘。茶水滑过喉咙时,他想起孟婆汤的味道,原来人间的茶与冥界的汤,竟有几分相似,都藏着苦尽甘来的道理。墙上的四界地图在油灯下明明灭灭,那些用炭笔标注的战斗痕迹,此刻都被人间的夜色温柔地裹住了。他知道这平静或许只是暂歇,就像雨停后的晴天,总有再落雨的时候,但至少此刻,能听见远处传来的打更声,三响,不多不少,正好是三更天。
月飞已经收拾好行囊,粗布包袱放在墙角,被他捆得方方正正。他把雅玲的玉笛和肖飞的灵玉都仔细裹进布里,那玉笛是雅玲的法器,笛身上刻着繁复的符文,此刻却和寻常乐器没什么两样;灵玉则是肖飞从冥界带出来的,能镇压邪祟,被月飞用软布层层包好,生怕磕坏了边角。雅玲正对着镜子摘下鬓角的槐树叶,铜镜有些模糊,映出窗外的月亮,也映出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像藏着颗跃动的星辰。
肖飞最后看了眼墙上的画,突然伸手在人间小镇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圆圈。那圆圈画得并不圆,带着点仓促,却像枚印章,盖在了这幅饱经风霜的地图上。他想,等五界真正太平了,或许该再来这里住住,看孩童追蝴蝶,听老人讲古,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是消磨时光。看春天的燕子在梁上筑巢,夏天的蝉在树上鸣叫,秋天的落叶铺满青石板路,冬天的雪落满茶馆的屋檐。
夜色里,远处的渔船开始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航做准备。渔网被风吹得鼓鼓的,像只展翅的大鸟,桅杆上的灯笼在黑暗中摇曳,是海上唯一的光亮。而客栈二楼的灯,直到寅时才缓缓熄灭,灯芯最后爆出个火星,像是在与这短暂的安宁告别,把三个疲惫却安稳的影子,藏进了人间烟火最深处。
窗外的月亮渐渐西斜,把清辉洒在那幅未完成的地图上,让人间小镇的圆圈,泛着层温柔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