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番僧的“往生咒”:丧仪背后的秩序重构
“胡呗声声扰灵幡,往生咒替引魂幡。张翁怒叱番僧去:‘孝子岂能断亲缘!’”
洛阳北邙山的白幡之争
唐贞观年间,洛阳北邙山的乱葬岗子,素来是穷苦人的魂归处。棺材铺掌柜老张头,祖传三代做薄皮棺材,最懂穷人的体面——柳木棺头必要刻三朵莲花,说是“三花引路,来世不迷”;下葬前夜必要请人念《太上救苦经》,哪怕买不起香烛的,老张头也会赊三根柳枝当引魂幡。
这年清明,山脚下忽来了个天竺番僧。他搭起白布帐篷,用金粉在帐篷上画满曼陀罗花,声称“往生咒诵三日,亡魂直登极乐”。首场法事超度饿殍时,番僧敲着铜钵念咒,竟引得千百乌鸦盘桓不去。围观者窃语:“这胡僧的法力,怕比白云观的道长还灵验!”
梵音压过了招魂铃
番僧自称“达摩陀”,随身带着个会说汉话的波斯徒弟。他专挑穷苦人家下手:见人出殡便拦路说“土葬入轮回,火葬得解脱”,还白送骨灰坛子,坛上刻着看不懂的梵文。不出三月,北邙山的新坟少了大半——穷汉们觉得火葬省了棺材钱,更信那“往生咒一念,省却十年祭”的说辞。
老张头蹲在铺子前发愁。最后一口棺材半月没卖出,倒是番僧差徒弟来订了二十个骨灰坛。他摸着祖传的刻刀,想起父亲临终嘱咐:“刻莲花要带露水气,亡人摸着花瓣上的露,黄泉路才不渴……”如今这刻刀,竟要给胡人的骨灰坛雕曼陀罗!
孝衣染上了异域色
变故始于赵货郎家的丧事。赵母病故,按旧例该停灵七日,请道士做水路道场。可达摩陀带着骨灰坛上门,说“今夜火化诵咒,令堂即刻往生”。赵货郎本犹豫,可省下棺材钱够买半年米粮,便咬牙应了。
当夜子时,番僧在赵家院中堆起柴垛。波斯徒弟撒香粉时,老张头闻出是西域迷迭香——这香最招孤魂野鬼。火起时达摩陀高唱梵呗,赵货郎捧着骨灰坛呆立,竟忘了摔盆哭丧。更奇的是七日后,赵家小儿夜夜梦魇,说是“奶奶在火里喊疼”。
葬仪里的千年经络
这日寒衣节,老张头拎着纸钱上山,撞见达摩陀在焚经。番僧将《地藏经》投入火堆,笑道:“汉地经卷冗长误人,往生咒三十字足矣!”老张头忍怒拾起未燃的经卷残页,恰是“父母十恩”篇,想起当年母亲下葬时,自己边念此经边刺指血写往生牌位的情景,眼眶突热。
山风卷着火灰迷眼时,忽听身后有人叹:“《孝经》云‘生事爱敬,死事哀戚’,如今哀戚都省了,孝道何存?”回头竟是白云观的清虚子。老道指着山下火葬的青烟,“番僧狡诈——火葬看似省钱,实则断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伦常。你且看那骨灰坛……”他敲了敲坛身的曼陀罗花纹,“此花在天竺是轮回象征,可咱们的莲花代表往生净土——花魂都换了,祖宗还认得归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