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水的石头 作品

第9章 科场墨戏:科举程文的双重面孔(第2页)

状元袍里的百衲衣

唐会昌三年,卢肇中状元后宴请同榜,席间突撕锦袍露出内衬的百衲衣。众人惊愕间,他朗声道:“此衣经百手缝制,恰如程文纳百家言!”《唐摭言》记载,这件缝着三十七块补丁的衣裳,每块皆抄有被他化用的前人警句。

北宋王曾更擅此道。他殿试时写《有物混成赋》,表面阐发道家哲理,暗将历代治水良策嵌于韵脚。真宗御批:“此子胸中有沟壑。”却不知那些治水方略,实为讽谏朝廷腐败的隐喻。恰如《格言联璧》所诫:“藏锦帛于破囊,隐明珠于浊水。”

落第文牒化蝶飞

晚明张岱叔祖张汝霖,九试不第后突发奇想,将历年落第文章编成《碧血录》。书中每篇程文后附自批:“此处当泣”“此句该焚”。某日学政巡视,见其批语惊为天人,破格荐为幕僚。《陶庵梦忆》记载此事时叹道:“科场如戏台,唱罢悲欢皆是假,唯留纸上游魂真。”

蒲松龄七十一岁方成贡生,却在《聊斋志异》中借狐鬼之口道尽科场辛酸。《司文郎》篇中,瞽僧嗅文辨优劣,竟被劣墨熏呕。这荒诞笔法,恰似他在《醒世姻缘传》中所写:“功名如纸虎,戳破方见血泪斑斑。”

从周进的吞稿到龚自珍的藏锋,科举程文始终是戴着镣铐的灵魂之舞。那些工整的八股字缝间,藏着比墨色更浓的血性与不甘。《儒林外史》开篇词云:“功名富贵无凭据,费尽心情,总把流光误。”今人观之,当知世间所有标准化考核,皆是现实与理想交锋的战场——既要遵循规则织就华美戏服,又需在针脚间绣入本真纹样。

正如张岱在《夜航船》序中所嘲:“天下学问,惟夜航船中最难对付。”在这虚实交织的世间,或许真正的功名,便是学那蒲松龄案头的青凤:纵然困守书斋,依旧在墨色中长出自由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