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哥哥苏醒

辛云舟苏醒的消息,像一道穿透厚重阴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笼罩在辛久薇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暖阁门口,急切地迎向送信的亲卫。

当听到“将军已醒,意识尚清,太医言道好生调养,性命无虞”的确切话语时,一直强撑着的身体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力气,软软地靠在门框上,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这一次,是纯粹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迫不及待地提笔给哥哥写信。

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落在素笺上的,只有反复叮嘱他安心养伤、保重身体的朴素话语。

她不敢问细节,不敢触碰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只想确认他活着,好好地活着。信纸被泪水打湿,晕开了墨迹。

接下来的日子,辛久薇的恢复速度明显加快。

压在心头的巨石被搬开,连带着心口的旧伤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她每日按时服药,胃口渐开,在辛葵的搀扶下,能在庭院里散步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她甚至开始帮着林晚意整理药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轻省活计,仿佛要用忙碌来填补等待哥哥归来的漫长时光。

萧珣依旧忙碌。

北境战事虽因辛云舟的稳定和后续增援的抵达而转入相持,但后续的军需调度、伤兵安置、论功行赏,以及祁淮予死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和可能的余孽反扑,都需要他耗费巨大的心力去处理。他来暖阁的时间依旧很少,且多是匆匆而来,询问几句她的身体,看看北境传来的辛云舟的恢复简报,便又匆匆离去。他眉宇间的疲惫显而易见,下颌的线条也愈发冷硬。

但辛久薇能感觉到一丝不同。他每次来,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似乎长了一点点。有时只是简单的几句关于她恢复情况的对话,他的语调虽然依旧低沉平稳,却少了那份刻意拉开的距离感。他不再提“契约”,仿佛那个冰冷的词句早已被两人共同经历的血与火彻底焚毁。

这天午后,难得的冬日暖阳透过窗棂洒进暖阁。辛久薇坐在窗边的软椅上,就着明亮的光线,低头专注地缝补着一件素色的中衣。阳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神情宁静而柔和。

萧珣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比往日似乎更轻一些。辛久薇抬起头,看到他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背光而立,玄色的衣袍边缘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殿下。”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想要起身。

“坐着。”萧珣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走进来,在她对面的软椅上坐下。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她的脸,在她气色明显好转的眉眼间停留片刻,又落在她搁在膝头的针线活上。“在做什么?”

“闲来无事,缝补件旧衣。”辛久薇的声音很轻。她注意到萧珣眼下比前几日更深的青影,还有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殿下……看起来很累。北境那边……”

“战局已稳。阿史那咄苾暂时退兵,在等开春。”萧珣言简意赅,似乎不愿多谈军务的烦琐。他端起辛葵刚奉上的热茶,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看着袅袅升起的热气。“你哥的伤势恢复得不错。前日来信,已能下地行走片刻。待天气稍暖,道路好走些,便可安排他回京休养。”

“真的?!”辛久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星子的深潭。这个消息比任何补药都更能振奋她的精神。

“嗯。”萧珣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骤然焕发神采的脸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澜。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忠勇伯府老夫人寿辰将至。赵王妃递了帖子来,想请你过府,陪老夫人说说话,也沾沾喜气。”

辛久薇微微一怔。姨母的寿辰……她差点忘了。想到姨母慈祥的面容和苏醒后对自己的挂念,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是,薇儿知道了。多谢殿下告知。”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静静地流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炭火的气息。萧珣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来这里寻求片刻的安宁。他冷硬的侧脸在阳光下似乎也柔和了几分轮廓,那份沉重的疲惫感更加清晰地显露出来。

辛久薇看着他,看着他微蹙的眉头和眼下淡淡的阴影。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心口涌动。她迟疑了一下,轻声开口:“殿下……也请多保重身体。”

萧珣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看向她,带着一丝探究,一丝意外,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沉静,却仿佛有千钧之力,让辛久薇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嗯。”许久,他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倦意,却又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他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耗尽了力气。

辛久薇没有再打扰他,重新拿起针线,手指却有些发僵。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而他那个“嗯”字,还有那短暂的对视,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她平静的心绪里荡开了细微的涟漪。她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缝补着,耳根却悄悄地热了起来。

萧珣在暖阁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直到游夜在门外低声提醒有官员求见,他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他看了一眼辛久薇,只留下一句:“老夫人寿宴,本王与你同去。”

忠勇伯府老夫人的寿辰,虽然因老人家大病初愈不宜大肆操办,但府邸内外依旧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红绸点缀着廊柱,仆人们脸上带着笑容,步履轻快。赵王妃将寿宴设在了府中最大的花厅,请的都是亲近的宗室女眷和几家通好的诰命夫人,气氛温馨而不失体面。

辛久薇是和萧珣一同抵达的。她穿着赵王妃提前为她备好的、一袭崭新的海棠红缠枝莲纹妆花缎袄裙,外罩月白色狐裘斗篷,衬得她大病初愈后略显清减的脸庞多了几分娇艳。萧珣则是一身玄色金线云纹亲王常服,外罩玄狐大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即使刻意收敛,那份久居上位的威仪依旧令人不敢直视。

两人一出现,立刻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众位女眷纷纷起身行礼,目光在辛久薇和萧珣之间来回逡巡,带着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探究。辛久薇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蕴含的分量,她微微垂下眼睫,保持着得体的仪态。

“姨母!”辛久薇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主位上的老夫人。老夫人今日精神格外好,穿着崭新的绛紫色万寿纹锦缎袄,头上戴着赤金嵌翡翠的抹额,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看到辛久薇和萧珣一同进来,她的眼睛更是亮了起来。

“薇儿来了!快,快过来让姨母瞧瞧!”老夫人高兴地招手,声音比前几日洪亮了不少。

辛久薇快步上前,在老夫人脚边的锦垫上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薇儿恭祝姨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老夫人心疼地拉起辛久薇,上下仔细打量着她,不住点头,“气色好多了,好,真好!”她拉着辛久薇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的绣墩上坐下,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站在稍后位置的萧珣身上。

“老身参见六殿下。”老夫人作势要起身行礼。

“老夫人今日寿星,不必多礼。”萧珣上前一步,虚扶了一下,声音虽低沉,却带着对长辈的尊重,“祝老夫人福寿安康。”

“多谢殿下吉言。”老夫人笑容满面,目光在萧珣和辛久薇之间来回看了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慰和满意。她拉着辛久薇的手,对萧珣道:“薇儿这孩子,多亏了殿下照拂,老身这心里……真是感激不尽。”

“老夫人言重了。”萧珣的目光扫过辛久薇微微泛红的脸颊,语气平淡,“辛小姐于本王有恩,自当如此。”

他的回答坦荡直接,没有半分遮掩,反而让那些竖着耳朵听的女眷们更加确认了心中的某些猜测。暖阁内的气氛似乎更加微妙了。

寿宴开始,气氛轻松而温馨。女眷们说着吉祥话,品着精致的菜肴点心。辛久薇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为她布菜,陪她说话。老夫人心情极好,拉着辛久薇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旧事,偶尔也会和萧珣说上几句,言语间充满了对这位六殿下的感激和亲近之意。

萧珣话不多,但始终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对老夫人的话也耐心回应。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辛久薇身上,看着她细心为老夫人挑去鱼刺,看着她侧耳倾听时温婉的侧脸,深邃的眼眸中一片沉静,看不出太多情绪。

席间,赵王妃笑着提议让辛久薇为老夫人弹奏一曲助兴。辛久薇推辞不过,便让人取来了琴。她净了手,端坐琴前。当指尖拨动琴弦,一曲清越悠扬的《鹤寿延年》便流淌而出。她的琴技本就精湛,大病初愈后,琴音中更添了几分洗尽铅华的沉静与对生命的感怀。

琴音袅袅,回荡在暖阁之中。老夫人闭目聆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女眷们也都安静下来,沉浸在美妙的乐声里。

萧珣坐在一旁,目光落在辛久薇抚琴的侧影上。她微微低垂着头,神情专注而宁静,纤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灵活翻飞。窗外的阳光透过薄纱照在她身上,仿佛为她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这一刻,她身上那股在祁淮予面前展现的冰冷杀意,在复仇时的决绝狠厉,在北境噩耗传来时的脆弱绝望,都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温婉沉静的美好。

萧珣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他端起酒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深邃的眼底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如同冰层下悄然融化的春水,无声无息,却带着足以改变地貌的力量。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暖阁内响起一片由衷的赞叹声。老夫人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连声夸好。

辛久薇起身,微微欠身致意。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萧珣的方向,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视线。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或平静,而是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深邃而专注的凝视,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辛久薇的心猛地一跳,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慌忙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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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宴在和谐的氛围中结束。辛久薇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老人家面露倦色,才和萧珣一同告辞离开。

回皇子府的马车上,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车厢内空间不大,辛久薇能清晰地闻到萧珣身上那熟悉的、冷冽的松墨气息。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斗篷的系带,心跳依旧有些快。刚才寿宴上他那专注的凝视,还有此刻车厢内无声的压迫感,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琴弹得很好。”萧珣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默。

辛久薇微微一怔,抬起头:“殿下过奖了。”

萧珣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老夫人很喜欢你。”他陈述道。

“姨母待我如亲生。”辛久薇低声道。

又是一阵沉默。马车在青石路上辚辚前行。辛久薇觉得这沉默有些难熬,正想找点话说,萧珣却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仿佛在叙述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待你哥回京,身体调养妥当。”

“本王会请旨。”

“为你辛家,重查当年旧案,洗刷污名。”

“还你父兄,一个清白。”

辛久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珣!重查旧案!洗刷污名!这……这是她前世今生死都未能完成的心愿!是她和哥哥压在心底最沉重的巨石!她一直以为,这需要漫长的时间,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甚至可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她从未想过,萧珣会如此直接、如此明确地在她面前做出这样的承诺!而且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平常的时刻!

“殿下……”辛久薇的声音颤抖着,巨大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狂喜让她几乎无法言语。她看着萧珣,看着他那张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轮廓分明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决断。这不是安慰,不是空话,这是一个掌控着巨大权力的亲王,对“同路人”做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本王说到做到。”萧珣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力量。他没有过多解释,仿佛这只是一件早已计划好的、顺理成章的事情。

辛久薇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这一次,不再是恐惧、绝望或悲伤,而是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希望和感激!她低下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紧紧交握的手背上。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珣看着她低垂的头,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她手背上那滴晶莹的泪珠。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像上次在地牢外那样递上手帕。他只是沉默地看着,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许久,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宽厚而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地、带着一种试探般的力道,覆在了辛久薇紧握的、冰凉的手背上。

那掌心带着他微凉的体温,却奇异地传递过来一股强大的、令人心安的暖流。

辛久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抬头。只是任由那只带着薄茧的、属于男人的大手,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暖意,顺着两人肌肤相贴的地方,悄然蔓延至全身。

马车在寂静中驶回皇子府。车厢内,只有两人交叠的双手,和无声流淌的、带着暖意的沉默。前路或许依旧漫长,但有些界限,已在无声中被悄然打破。那份始于冰冷契约、淬炼于血火同行的关系,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滑向更深、更无法预测的轨迹。

时间在等待辛云舟归京的日子里缓缓流淌。辛久薇的身体在林晚意的精心调理下,基本已无大碍,只是心口的旧伤还需长期温养,不能剧烈运动或情绪过于激动。她每日的生活规律而平静:看书、习字、陪老夫人说话、偶尔在萧珣得闲时下几盘棋。棋艺自然是萧珣远胜于她,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输赢,有时甚至会不动声色地让上几子。

萧珣依旧忙碌。北境战事转入漫长的对峙,但后续的军务、朝堂的博弈、以及为辛家翻案所需的前期准备,都牵扯着他大量的精力。他回府的时间依然很晚,但无论多晚,只要辛久暖阁的灯还亮着,他总会过来坐上一会儿。有时只是静静地看她翻书,有时会简短地说几句朝堂上的动向或北境的近况,有时甚至只是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片刻。

辛久薇渐渐习惯了这种沉默的陪伴。起初还有些拘谨,后来便也放松下来。她会在炉火上温着清茶,备些他喜欢的清淡点心。两人之间话依旧不多,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却在日复一日的无声相对中,消弭于无形。暖阁里常常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书页翻动的轻响,空气却不再凝滞,反而流淌着一种奇异的平和与默契。

这天傍晚,辛久薇正在暖阁里临摹一幅字帖。萧珣推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殿下。”辛久薇放下笔,起身。

“嗯。”萧珣应了一声,脱下沾了寒气的大氅递给辛葵,走到火盆边暖手。他的目光扫过书案上摊开的字帖和辛久薇临摹的几张宣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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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练字?”他随口问道。

“是,闲来无事,临摹些帖子,打发时间。”辛久薇答道。

萧珣走过去,拿起她刚写好的那张纸看了看。辛久薇的字清秀工整,但笔力稍显不足,锋芒内敛。他看了一会儿,没做评价,只是将纸放下,目光落在辛久薇脸上:“明日,本王需离京几日。”

辛久薇的心微微一紧:“殿下要去何处?”

“京畿大营例行巡视。”萧珣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一件寻常公事,“顺便查看新军操练。来回约莫四五日。”

京畿大营……辛久薇知道那是拱卫京师的精锐力量,萧珣亲自去巡视也属正常。但不知为何,听到他要离京,她心中竟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失落?

“殿下……多加小心。”她垂下眼睫,轻声道。

萧珣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沉默了片刻。暖阁内只有炭火燃烧的声音。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直接:“可有想要的?京畿大营附近,有几处集市,有些北地的皮毛,或南来的小玩意。”

辛久薇愣了一下,抬起头。他这是在……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有些无措地摇摇头:“不,不用麻烦殿下……”

萧珣没再追问,只是“嗯”了一声,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他又站了一会儿,暖了暖手,便道:“早些歇息。”说完,转身离开了暖阁。

辛久薇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那丝微妙的失落感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萧珣离京的这几日,皇子府似乎一下子安静空旷了许多。辛久薇依旧按部就班地生活,看书、习字、去忠勇伯府陪伴老夫人。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暖阁里没有了那个沉默的身影,连炭火燃烧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单调。

直到第四日傍晚,辛久薇刚从忠勇伯府回来,正在暖阁里用晚膳。暖阁的门忽然被推开,一股冷冽的寒风卷了进来。萧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风尘仆仆,玄色的斗篷上似乎还沾染着未化的霜雪。

“殿下?您回来了?”辛葵惊喜道。不是说还要一两天吗?

萧珣“嗯”了一声,大步走进来,解下斗篷。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辛久薇身上,见她气色尚好,似乎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走到桌边,随手将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四四方方的物件放在了辛久薇面前的桌上。

“顺路带的。”他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微哑,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手丢下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辛久薇惊讶地看着那个油纸包。她放下碗筷,迟疑地伸出手,解开外面系着的麻绳,剥开油纸。里面是一方质地温润细腻、颜色是罕见胭脂冻的砚台。砚台不大,造型古朴雅致,侧面天然形成一抹如晚霞般的胭脂色晕染,触手生温,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这……”辛久薇抬起头,看向萧珣。他正背对着她,在火盆边暖手,侧脸冷硬,看不出什么表情。

“北地新得的一批石料里开出来的。看着尚可,你用吧。”萧珣的声音从火盆边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

辛久薇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方温润的胭脂冻砚台,指尖传来细腻微凉的触感。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悄然滑过心田。他记得。他记得她练字,所以带回了这方砚台。他说“顺路”,可京畿大营附近,哪来的这等上好砚台石料?这分明是特意寻来的。

“多谢殿下。”辛久薇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萧珣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温暖的气息包裹着两人。一种无声的、带着暖意的情愫,在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那冰冷的契约起点,早已被抛在身后。此刻并肩而立的两人之间,流淌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复杂的羁绊。它始于生死托付的“同路人”誓言,在血火与复仇中淬炼,于无声的陪伴和笨拙的关心里悄然生长,如今已枝蔓缠绕,再难分割。前路或许依旧漫长,但有些东西,一旦破土而出,便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