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十全煞3(第2页)
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攥着我胳膊的手猛地一紧,勒得我骨头生疼。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仿佛野兽低吼般的咕哝,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他拽着我,像拖着一个没有生命的麻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又极其沉重地,拨开前面那些呆若木鸡、眼神躲闪的人群,朝着那排土坑最中间、最新挖好的一个走去。
所有麻木、惊恐、绝望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们身上。
空气凝固了,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复杂含义——有惊愕,有恐惧,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隐秘的、如释重负的庆幸。
庆幸被选中的不是自己。
巨大的求生本能猛地爆发出来。
我像被扔进滚油里的鱼,开始疯狂地挣扎、扭动。“爹!爹!别拉我!放开我!我不去!我不去那个坑!”
我哭喊着,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娘!娘救我!爹要埋了我!爹要活埋我!”
我用尽全身力气向后坠,双脚在松软冰冷的泥土上蹬出一道道凌乱而徒劳的痕迹。
爹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拽得更紧,拖得我踉踉跄跄。
他粗糙的手掌像砂纸一样摩擦着我细瘦的胳膊,火辣辣地疼。我们终于走到了那个土坑边缘。
坑挖得很深,里面黑黢黢的,像一个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泥土特有的阴冷腥气。坑壁陡峭,新翻的泥土气息混合着地下深处的寒意扑面而来,带着死亡的味道。
爹猛地停下脚步,拽着我转过身,面对着我。
昏暗中,爹的脸像一张僵硬的面具。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东西——痛苦、愧疚、挣扎……但最终都被一种令人心寒的、彻底放弃的麻木所淹没。
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儿子,倒像是在看一件必须被舍弃的、碍事的物件。
“阿九……”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砾在摩擦,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别怨爹。”
我的心猛地沉下去,沉入无底冰窟。所有的哭喊和挣扎,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最后的希望,像风中残烛,噗地熄灭了。
“爹养了你……十年。”他喘着粗气,仿佛说出这几个字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青筋凸起,“该……该报恩了。”
话音未落,那只一直死死钳着我胳膊的大手猛地一松!
紧接着,一股蓄积了全部力量的、冰冷而决绝的推力,狠狠撞在我的胸口!
“爹——!”
我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绝望的惊叫,身体便彻底失去了平衡,向后仰倒。
天旋地转,眼前是爹那张骤然放大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如同石刻般的脸,还有他身后那片被风刮得乱舞的、灰蒙蒙的、如同巨大裹尸布的天空。然后,是冰冷彻骨的失重感。
后背重重地砸在坑底松软冰冷的泥土上,沉闷的撞击声在狭窄的坑洞里回荡,震得我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呛得猛烈咳嗽起来,泥土的腥味直冲鼻腔。
坑很深,边缘高耸的土壁挡住了大部分光线,只有头顶一小片晦暗的天空,像一只冷漠的、俯视着祭品的眼睛。
“爹——!”我撕心裂肺地哭喊,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被摔得发麻,徒劳地在冰冷黏腻的泥地上抓挠,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土。
爹的身影出现在坑沿,居高临下,挡住了那仅剩的一点天光,成了一个巨大、沉默、充满压迫感的黑色剪影。
他弯下腰,捡起了脚边那把沉重的铁锹。铁锹冰冷的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微弱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幽光。
“填!”李老栓那破锣嗓子在坑外炸响,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和解脱,声音尖锐得刺破风声,“快填!埋实了!用脚踩!快!时辰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