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在三零四七年
寅时三刻。
午门城楼上传来沉闷的鼓声。
文武百官在晨雾中按品级排班,鱼贯进入金銮殿内。
鎏金蟠龙柱上的宫灯还未熄灭。
透入殿内的晨光给肃穆的朝堂蒙上一层昏黄的色调。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司礼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殿内回荡。
兵部尚书张栋立刻出列。
“臣有本奏!”
他高举象牙笏板,声音洪亮。
“钱塘总兵岳山连上十二道急奏。”
“言边关将士三月未发饷,军心涣散,请陛下速拨军饷!”
户部尚书方源马上站出来反驳。
“张部堂此言差矣!”
“户部上月刚拨二十万两至钱塘关,何来欠饷之说?”
“方部堂莫非老眼昏花?”
张栋冷笑:“那二十万两是补去年的欠饷!”
“今年春饷四十万两,分文未发!”
方源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当即驳斥。
“兵部张口就要四十万两!”
“可知东南剿倭,黄河修堤处处要钱?户部又不是聚宝盆!”
工部右侍郎李彬突然插话。
“说到修堤,臣要弹劾河道总督潘隆驯贪墨工料银!”
他从袖中抖出一本账册:“这是中原道御史密查的实证。”
“潘隆将上等石料换成劣等,中饱私囊!”
吏部文选司郎中周庭芳嗤笑出声。
“李侍郎倒是热心,不过下官记得,潘总督是严阁老保举的吧?”
这一句话如同冷水入沸油。
严党官员顿时炸开了锅。
纷纷指责周庭芳含沙射影。
而张简之清流一派则趁机起哄,说工部与户部沆瀣一气克扣边饷。
“老夫为官数十载,严阁老的大寿都没去过。”
高情商:为官清明,从不阿谀奉承。
低情商:品级太低,根本进不了大门。
宋桓单手支颐,半闭着眼睛。
仿佛对眼前的混乱充耳不闻。
手指正有节奏地轻敲着龙椅扶手。
“肃静!肃静!”
司礼太监连喊数声,却无人理会。
兵部侍郎韩修,一把揪住户部侍郎欧阳森的衣领。
“你们户部那些龌龊事,当谁不知道?”
“光禄寺每年虚报的膳食银就够发半年军饷!“
户部侍郎欧阳森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他的胡子。
“你放屁!”
“兵部吃空饷的勾当才叫....哎哟!”
一声惨叫。
原来韩修被扯痛了胡子。
竟抡起笏板朝欧阳森头上砸去。
躲闪不及,额角顿时见了红。
“打人啦!兵部打人啦!”
户部官员一拥而上。
“欺人太甚!”
兵部众人也撸起袖子冲上去。
两拨人马在金銮殿中央扭打成一团。
在三零四七年,第一次在金銮殿打自由搏击。
笏板横飞,乌纱帽滚落。
不知谁的官靴被踢到一旁。
严维中和张简之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但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
几乎要迸出火星。
“陛下!”
都察院佥都御史突然出列,声如洪钟。
“臣请廷杖这些目无君上的狂徒!”
诸位大臣同时停手。
你又是那根葱?
拿起纸笔,我无法殴打你。
放下纸笔,我无法弹劾你。
还好有笏板。
可以一边殴打你一边弹劾你。
刚准备揍他。
宋桓这才稍稍坐直身子,摆了摆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奇迹般让殿内安静下来。
“朕倒想看看,诸位爱卿还有多少精力。”
这句话像盆冰水浇在众人头上。
打架的官员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慌忙整理衣冠跪倒在地。
欧阳森的乌纱帽不知去向,披头散发像个疯子。
韩修的绯袍被撕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中单。
最惨的是工部都水司主事。
两个眼圈乌青,活像只貔貅。
“继续啊。”
宋桓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朕许久没看这么热闹的早朝了。“
殿内死一般寂静,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高平。”皇帝突然点名。
兵部尚书闻声地出列:“臣在。”
“钱塘欠饷,实情如何?”
高平伏地:“回陛下,确实欠饷三月,但臣等绝无...”
“陈鸿。”皇帝又唤。
户部尚书以头抢地。
“户部库银见底,臣等正在加紧催缴各省税银。”
宋桓轻笑一声:“一个说欠饷,一个说没钱。朕该信谁?”
张简之突然出列。
“老臣以为,当彻查户部银库,看看银子到底去了何处。”
严维中立刻反驳:“陛下明鉴!”
“近年天灾不断,减免赋税的省份多达七处,户部确实捉襟见肘。”
“哦?”
宋桓挑眉:“那严卿认为银子去哪了?”
严维中不慌不忙:“老臣不敢妄言。”
“只是听闻某些官员家中,楠木家具都是从沐王府运来的。”
这话明显是针对张简之,他儿子大婚。
新修的楠木厅堂,正是其政敌攻讦的焦点。
张简之面不改色。
“老臣家中楠木,皆是门生所赠,有礼单为证。”
“倒是某些人,儿子在扬州一掷千金买瘦马。”
“不知银钱从何而来?”
严维中的大儿子严彬好色成性,这是满朝皆知的事。
此话一出,严阁老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宋桓看着两位阁臣唇枪舌战,突然问道。
“杜规何在?”
当朝大学生,昔日探花郎,杜规。
心头一跳,疾步出列:“臣在。”
“你兼着兵部职方司和盐课司的差事。”
“说说看,边饷该如何筹措?”
殿内所有目光顿时聚焦在这个六品小官身上。
杜规深吸一口气。
知道这是皇帝在给他出难题,也是机会。
“回陛下,臣以为当开源节流并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