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沉锚遗泽
冰冷的雨水还在不停地砸，但三艘“净火”冲锋艇之间的气氛，已从窒息的死寂变成了即将炸膛的火药桶。浑浊的江面上漂着杂物，像一堆被搅烂的垃圾，无声地提醒着方才那场诡异的吞噬。
“‘净火’组长林小满？” 一个比江水更冷的女声切开了雨幕。
说话的是玛丹。她甚至没再看石宇峰消失的那片水域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信号。她穿着剪裁完美的防弹背心，雨水顺着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流下，紧贴着下颌线。她身后，至少有两个小队的私兵沉默矗立，装备精良得不像话，枪口有意无意地扫视着“净火”队员。那股压抑感，沉得像山一样压过来。
林小满慢慢转过身，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往下淌，砸在冰冷的合金艇甲上。她的目光掠过玛丹咄咄逼人的脸，扫过那些如狼似虎的私兵，最后落在艾琳娜身上。那个混血美人瘫坐在另一艘艇上，肩膀的绷带渗着刺目的红，冰蓝的眼眸像是冻住了，只死死盯着石宇峰消失的江心。玛丹带来的一个女兵正动作粗暴地给她注射镇静剂。
“玛丹议员，”林小满的声音像是从极地冰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寒气，右臂的灼痛让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透着僵硬，“你现在要做的，是让开。”
“让开？”玛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雨滴落在上面，瞬间被紧绷的皮肤弹开，“让谁开？你吗？还是你背后那些藏头露尾的老家伙？”她逼近一步，高跟鞋在湿滑的甲板上发出笃的一声脆响，“石宇峰完了。但他欠下的债，他的位置，他的东西……都还没清算干净。你一个小小的‘净火’，能吞下多少？小心撑死！”
就在这股窒息的压迫感绷紧到极限时，一阵突兀的、带着点儿神经质腔调的笑声突兀地插了进来。
“哎呀呀，两位大美女，这么大的火药味儿？也不怕熏着下面……嗯，那位？” 白夜不知何时钻到了临近一艘小艇上，没打伞，雨点把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淋得彻底趴下，贴在苍白得过分的脸上。他穿着件不合时宜的、印着复杂电路板图案的宽大卫衣，手里捏着个透明的数据板，屏幕幽光映亮了他镜片后面那对转得飞快的眼珠。他像个好奇的孩子，探头探脑地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浑浊江水，嘴里啧啧有声。“这地方的电磁信号……现在乱得跟被猫抓过的毛线球似的，好玩！忒好玩了！”
林小满和玛丹的视线瞬间同时聚焦在他身上，锐利如刀。白夜却恍若未觉，抬起数据板，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到屏幕上的雨珠，眼睛眯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别紧张嘛。我就是好奇……那么老大一个人，咻——一下，被水吞了，啥都没留下？怪可惜的。” 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着，数据流瀑布般刷新，“诶？水下信号稳定点了？刚才那大漩涡抽水马桶似的，把什么都搅浑了，现在……好像有什么东西‘沉淀’下来了？”
他这句话，像一颗无形的石子，砸进了看似凝固的局面。
玛丹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而专注，她甚至没再理会林小满，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了白夜和他手中的数据板。林小满的心脏也猛地一跳，白夜虽然神经兮兮，但他掌握着青铜帝国绝大部分电子命脉，他的“好玩”，往往意味着要命的发现。
“位置。” 玛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不容半分商量。
白夜眼珠滴溜溜一转，瞥了林小满一眼，又笑嘻嘻地看回玛丹：“‘老板娘’，别急嘛。这地方水深得很，信号源也……怪得很。有点像是从石头缝里抠出来的电子古董在闹鬼，一跳一跳的，我得……”
他的话戛然而止。
“嗡——咕噜……哗啦！”
一阵浑浊的水花猛地从离他小船不远处的江面炸开！
一个湿漉漉的人影挣扎着冒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大口大口混着泥腥味的江水。不是石宇峰。
是个穿着潜水服的人。他背上还拖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一个人形的物体。
那东西包裹在厚重的铅灰色防水裹尸袋里，被几根高强度绳索死死捆缚着。裹尸袋被拖出水面的瞬间，袋子下部某个地方，极其突兀地……凸起了拳头大的一块！像是有个冰冷坚硬的东西在里面顽固地顶着布料！
裹尸袋！水下搜索队？！是林小满刚才命令下水搜索却随着漩涡失控失联的人！
林小满瞳孔骤缩！她一眼认出那个挣扎的潜水员是她派出的水下搜索队队长！而那个凸起的硬物形态……
玛丹的反应快如闪电！她甚至没发出命令，只是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手势！她身边两个装备着精良全覆式动力外骨骼的私兵，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向那艘小艇！沉重的金属构件砸在艇身的声音如同闷雷！
“沉锚！沉锚！目标沉入江底淤泥，异常…呃！”
潜水员队长还在咳嗽着嘶吼报告，话没说完，一个动力外骨骼的大手已经粗暴地捂住了他的口鼻，另一个士兵则直接伸手去抢夺他死死拖拽的裹尸袋！
“白夜！拦住！” 林小满厉喝出声！她根本没时间思考那凸起物是不是青铜爵，玛丹的行动就是最明确的信号——必须抢下！
“好嘞！” 白夜脸上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眼底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兴奋！他手中那个透明的数据板猛地爆出一片刺目的蓝光！他闪电般将其狠狠按向扑过来的动力外骨骼士兵腰间的某个感应接口！
“滋——啪！！”
耀眼的蓝色电弧炸开！如同一条狂暴的电蛇瞬间缠绕上外骨骼士兵的躯干！强大的电流瞬间破坏了精密部件的运转！那沉重的钢铁之躯猛地一僵，关节处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和过载的滋滋声，如同垂死的巨兽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失去控制，“哐当”一声栽倒在湿滑的甲板上，压塌了一块船板，火花四溅！
另一个士兵惊怒交加，拔出腿侧的合金军刺，闪着寒光直接刺向白夜！
白夜怪叫一声，身体以一种诡异的柔软向侧面扭曲，像条没有骨头的蛇，险之又险地避开军刺的锋芒。合金刺刃撕裂了他宽松卫衣的下摆，擦着他的腰侧划过，留下一道血痕。冷汗混杂着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另一边，“净火”的成员不用命令，早已武器上膛！就在玛丹带来的其他私兵举枪瞄准白夜和被控制的潜水员时，数道激光红点已经精准地锁定在这些私兵的头盔上！冰冷的杀意弥漫，雨点仿佛都要被凝固！
“都停下！” 一个清越却隐含雷霆的声音穿过雨幕。
林小满一侧的江岸上，不知何时亮起了数道强光车灯。苏明镜打着伞，面容冷峻如冰雕，站在一辆防爆指挥车旁。她身后，一排深蓝制服的干警荷枪实弹，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江面，无声，却极具分量。冰冷的警灯红光切割着雨夜，在她肩章上留下冰冷的反光。她不仅是苏明镜，更是身负使命的反腐检察官，拥有着足以抗衡玛丹议会背景的权力。
“这里是x国水域，所有人，放下武器！接受调查！擅自开火者，等同叛国！” 苏明镜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冰冷有力，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官方权威。
江面瞬间凝固。
玛丹的动作顿住了。她缓缓转过身，隔着重重雨幕，眼神如淬毒的刀，死死钉在苏明镜身上。她身后的私兵虽然依旧保持戒备，但枪口明显微微下垂了几分。议会背景可以横，但叛国这顶帽子，足以压断任何权力阶梯的脊梁。
白夜喘着粗气，顾不得腰侧的伤口，像个猴子一样灵活地扑过去，一把抱住那个刚从水里拖上来的铅灰色裹尸袋。冰冷的、僵硬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尤其底下那个诡异的凸起，硬得像一块冰冷的陨石，硌着他的手臂。
他扯开裹尸袋顶端的拉链一角。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混杂着腐烂淤泥的气味猛地冲了出来！里面露出的是一张泡得惨白发胀、布满污水的脸——是石宇峰失踪多年的死党之一，曾身中二十七枪、被认定为死亡的……雷豹！
虽然被水浸泡得面目模糊，但那标志性的粗犷轮廓和眉骨上一道狰狞的旧疤依然触目惊心！而那个硬物，正顶在雷豹紧握成拳的左手手心里，被死死抓着！手指的骨节因为紧握而深深泛白，甚至在水下多年淤泥的包裹下，都透出那无法撼动的握力！
更诡异的是，雷豹裸露在外的手腕上，一个深青色的、样式古老怪异的青铜镯子深陷在肿胀发白的皮肉里，几乎要勒进骨头！镯子表面复杂的螺旋和几何纹路间，极其微弱、近乎熄灭的幽蓝色光点正极其迟缓地流动着，像垂死蠕动的虫子。每一次微光流过，都与裹尸袋内部那个硬物微弱的波动形成微弱的共鸣！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裹尸袋、雷豹的尸体、诡异的镯子和那不明硬物吸引的瞬间！
嗤——！
一缕极其微弱的粉红色喷雾，无声无息地混在冰冷的雨水中，钻入了艾琳娜因注射镇静剂而略显迷离的鼻孔！艾琳娜猛地吸了一口气，冰蓝色的眼眸骤然收缩了一下，随即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古怪的迷茫。她原本死死盯着石宇峰沉没处的眼神，极其微妙地、不易察觉地偏移了方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艇尾某个堆放着绳索杂物的角落。那一眼，快得像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