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紫蚀

嗡鸣声在幽闭的青铜空间里凝成了实体。空气像水银般沉滞，每一寸都压得人喘不过气。

石宇峰的身体被狠狠掼在冰冷的青铜罐底座上，胸骨处的金属结构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伴随着内部仿生组件断裂的“噼啪”爆响。他像一袋被摔散了关节的木偶，软软瘫在罐体冰冷的弧度上，身体随着撞击后的惯性微弹了一下，旋即彻底瘫软。鲜血夹杂着淡金色的组织液从他碎裂的人造皮唇边汩汩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他裸露的、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胸骨上，发出“滋滋”的微小烧灼声，留下几缕灰黑的焦痕。那双几秒前还闪烁着冰冷决绝光焰的眼睛，此刻彻底熄灭，只剩下两个失去焦点的空洞，茫然地倒映着头顶那片由无数浸泡大脑散发出的蓝绿色、混乱交织的微光。

他最后的挣扎火花，被猎犬那纯粹到令人绝望的物理碾压彻底扑灭。

那高大的镜面猎犬没有再看他。它站直了身体，覆盖着深黑哑光甲片的面罩毫无表情。双臂关节处，方才爆发冲刺带来的那种炽烈蓝光已经迅速内敛、熄灭。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对它而言，不过是踩死了一只虫子般稀松平常。它稍稍扭动了一下覆盖着金属护甲的脖颈，发出几声极其细微、如同精密齿轮校准咬合的“咔哒”轻响。条状目镜上的两道幽蓝垂直光带再次亮起，如同两把被擦亮的冰冷手术刀，在弥漫着血腥和铁锈味的空气里锐利地扫视。它开始重新筛选目标。

冰冷的目光扫过空间。

玛丹强撑着用战术刀撑起上半身，左腋下伤口在重压下的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尖锐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混合着血污糊满了她英气的半边脸颊，她死死咬住牙关，将剧痛的闷哼咽回喉咙，视线努力地聚焦在猎犬身上，完好的右手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血发白，那柄短刃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她知道那猎犬的危险，更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几乎是待宰羔羊，但那股从金三角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不驯和凶戾，让她即便濒死也要扬起爪子。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往林小满的方向挪了挪，试图用身体残余的力量挡住那束扫描过来的冰冷目光。

苏明镜情况稍好，她单膝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右臂平举着格洛克，枪口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震颤。左侧太阳穴附近，被猎犬骨刺擦过的位置一片火辣辣的刺痛，连带得她整个左半边的神经都在发出麻木的嗡鸣。头晕目眩的感觉如同浪潮，间歇性地冲击着她的意识平衡。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锐痛让濒临涣散的精神猛地一刺！视野边缘那些跳跃的彩色噪点短暂褪去。她调整着粗重的呼吸，努力瞄准猎犬的头部或关节间隙。检察官的分析思维在高速运转：这东西动作太诡异了，预判完全失效，而且……似乎对电磁脉冲有某种抗性？刚才砸过去的屏蔽器毫无作用……弱点，它的弱点在哪里？

艾琳娜几乎匍匐在地，肩颈处那可怕的撕裂伤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让她痛得浑身抽搐。她用尽最后力气爬到了倒在地上的白夜身边。白夜软绵绵的，像一件被丢弃的玩偶，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艾琳娜颤抖的手指拂开他散落在额前、沾满污血的头发，冰凉的体温让她心头一沉。她疯狂地在他颈部摸索，想要确认那传说中备份了石宇峰记忆的“脑脊液接口”是否存在。但指尖触及的只有冰冷、滑腻的血污和紧实的皮肉组织，没有任何想象中的端口痕迹。“在哪里……在哪里……”她绝望地低语，失血和恐惧让她的嘴唇毫无血色。

林小满蜷缩在玛丹背后的角落里，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结住，只剩下剧烈的、无法自控的颤抖。猎犬第一次冲来时四肢爆开的幽蓝光焰……那瞬间爆发的光芒，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她混乱的记忆深渊！

碎片！无数碎片在脑海里炸开、冲撞！

是爆炸！巨大的火光吞噬了码头的吊车轮廓！刺耳的金属断裂尖啸撕裂耳膜！是冰冷的枪械后坐力狠狠撞击着年少的肩膀！是石宇峰在翻滚的爆炸气浪中，将她死死护在身下，炽热的碎片擦着他的后背飞过，撕裂衣料，嵌入皮肉……他因剧痛而猛地弓起的腰背，和那双燃烧着野狼般保护欲、死死盯向混乱战场的眼睛……那是她曾被遗忘的，关于“保护”的记忆！

但紧接着！另一股更黑暗、更冰冷的碎片洪流汹涌而来！

是精心校准的远距离狙击镜视野！十字准星稳稳套住了目标——一个在政府大厦门前刚刚走下防弹车的挺拔身影，石宇峰！她冰冷的手指搭在扳机上，呼吸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在她身后，“净火”的标志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这是她作为复仇女神主导的猎杀！绝对的冷酷与毁灭！

“啊——！”林小满痛苦地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啸，双手再次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入头皮！两股截然相反、代表极端的爱与极致的恨的记忆，如同熔浆与冰锥在她意识深处疯狂搅动厮杀！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喉咙里溢出分不清是呻吟还是呜咽的破碎声响。那柄淬毒的蓝刃短刀就掉在手边，幽蓝的毒芒在“摇篮”的幽绿色荧光下，映照出她脸上濒临崩溃的痛苦与挣扎。

猎犬冰冷的条状目镜锁定了这剧烈的能量波动源！威胁等级“高”！确认！它的双臂微微张开，覆盖掌心的黑甲无声地向内翻折、缩回，露出内部那两柄灰白、如同褪骨打磨而成的尖刺。没有武器出鞘的机械声，动作平滑得令人心寒。关节处的蓝光再次亮起，锁定目标！

“目标iii号（玛丹）、ii号（苏明镜）干扰企图终止。目标iv号（林小满）意识波动频率契合度69.78%，接近预设最优阈值。”悬浮在疯狂运转的“大脑森林”顶部的周绾绾全息投影，眼神里闪烁着如同观察成功实验数据的冷酷光芒。“样本iv情绪临界波动频率匹配‘摇篮’核心共鸣频段。镜像猎犬，强制锁定！即刻进行‘初种’意识烙刻！允许使用iii级物理损伤压制其反抗行为！动作要快！‘熔炉’核心（指石宇峰）即将进入深度稳定阶段！”

猎犬双足的微轮瞬间收入，爆发性的蓝光在膝弯和肘关节处陡然炽亮！地面细微的青铜粉尘被激荡的气流吹散开一个圆环！没有冲刺！这一次，它高大身躯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加压！一道如同鬼魅般的残影撕裂空间！目标直指蜷缩颤抖的林小满！

那股纯粹为了毁灭而来的恶意，如同冰封万载的西伯利亚寒风，隔空瞬间笼罩住林小满！她体内的痛苦尖叫被这股寒意硬生生压回了喉咙深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攫住！她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视野被那高大、漆黑、散发着非人恶意的身影完全占据！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口鼻！

“小满！”玛丹声嘶力竭的咆哮完全被猎犬冲刺的诡异气流声压过！她不顾一切地试图拧身扑过去，却因重心不稳加上剧痛动作慢了致命的一瞬！

苏明镜的眼角余光捕捉到猎犬动向的瞬间，扣动扳机的手指已经用尽全力压下！

砰！砰！砰！

子弹撕裂空气！但猎犬的身体在高速冲刺的轨迹中突兀地消失了！不，是它以远超人类视觉捕捉的极限速度进行了高频的、微米级的蛇形扭动规避！子弹全部在它身后的青铜棺椁支架上撞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