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八谏言

    “好孩子,这不怪你,你……你先起来。”范增长长叹了口气,扶着赵令徽起来,“你先下去吧,我让府里的医官给你好好看看,这些日子,你就放心养伤,什么都不要操心了。”

    “诺。”赵令徽低头,退了出去。

    很快就有医官过来给赵令徽看伤把脉。

    医官是历阳侯养在府里的老人,见过不少伤口,看到赵令徽这伤,还是吓了一跳。

    伤口有深有浅,道道直逼命脉——这是下死手去。

    医官也不敢多问,给赵令徽处理了伤口,叮嘱了事项,就退出去了。

    赵令徽歇靠在榻上,闭目养神。

    方才强压下去的那阵头疼,又反上来了。

    因她执掌廷尉寺多年,手下过了不少犯人,其中不乏罪大恶极之人。

    为了让这些人开口,她用了不少见不得光的法子,自然知道打在哪里痛,哪里不同。

    有些地方,看着伤的重,但是实际上不疼也不厉害。有些地方,看着伤的不是很厉害,疼起来是真要命。

    伤落到自己身上,赵令徽是真的疼,哪怕王离给上过了一遍金疮药,仍旧是疼。

    刚才医官给她上药,她倒吸了好几口气,有好几次,还差点疼地昏去。

    为了让这戏逼真一点,她不得不这么做。

    医官跟她说可以叫出来,她愣是一声不吭。

    希望她遭的这些罪,都能落到范增身上。

    她在推范增一把,推范增跟项羽反目,对项羽心灰意冷。

    项庄明目张胆伤了历阳侯历阳侯义子,就是对历阳侯不满。

    项庄的不满,即项羽的不满。

    项羽这是,把巴掌打到历阳侯的脸上来了。

    多日的冷落和一次次的削劝,她的这次受伤,就是让范增下定决心,跟项羽翻脸。

    项羽派去汉军中的使者想必已经回来了,也应当跟项羽禀报完了,此时范增去见项羽理论,无异于往刀尖上撞。

    君臣都在怒气头上,这次,不彻底翻脸都不行。

    .

    “张良说,以为来的是历阳侯的人?”项羽眸光幽深,看地使者抖了几抖。

    使者战战兢兢道:“是,大王,我奉大王之命,到汉军里去,是张良接待的臣,他惊讶了一下,说以为是历阳侯的使者,没想到是大王您派去的。”

    使者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闭嘴低头。

    项羽阖了眼眸,倏而睁开。

    “下去。”

    使者如蒙大赦,忙不迭地下去了。

    “咣啷——”

    门未阖紧,就听得一声砸酒爵的声音,吓得使者颤了颤。

    大王这次,是动大怒了。

    看着地上的酒爵,项羽心头的怒气不仅没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的亚父?

    谁都可以背叛他,独独亚父不可以。

    他本以为,亚父只是和宗室过不去,没想到直接背叛了他!

    他剥去亚父的职权,也只是敲打敲打他,希望他不要再针对阿姜和宗室。

    没想到,没想到……

    真是好大一个惊喜啊。

    旁人说这话,项羽还会怀疑几分,但若是张良说的,项羽不得不信。

    他派使者去汉军,使者见到了张良,回来却跟他说,张良以为使者是亚父派来的人。

    亚父和汉军的关系好到,会让人去见张良了。

    好、好得很,先是陈平,又是英布,如今亚父也要背叛他是吗?

    好啊,走,那都走!一个都不要留!

    楚王宫中,丁零当啷响了一夜,连王后都未能阻止。

    .

    枯坐一夜,听闻赵令徽咳了血,范增最终入了王宫,求见项羽。

    项羽衣衫未整,斜靠在坐榻上,神情慵懒:“亚父有何要事要禀报啊?”

    一看项羽这副不着调的样子,范增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差点两眼一番昏过去。

    身旁的侍从见了,忙上前给他顺气,历阳侯脸色才白转红。

    “亚父这是年纪大了,有些事,就不要管太多,安心养着身子罢。”项羽抬手,捏着酒爵,灌下一口酒。

    他不想杀亚父,哪怕他背叛了他。

    “大王整日酒气沾身,这是为人王的不该。”范增冷着脸色,没应他的话。

    项羽不搭理他,兀自饮酒,一杯接着一杯,没个尽头。

    “大王可知,昨夜发生了什么事?”范增忍着气道。

    “什么事?”项羽看也不看他一眼。

    范增:“在彭城,大王的眼皮子地下,有人光天化日伤人。”

    项羽:“亚父不是管的紧吗,跟孤说这些作甚?这不是亚父的失职吗?”

    范增:“大王不问问,伤人的,是什么人吗?”

    项羽:“什么人?”

    范增一字一顿:“成安侯,项庄。”

    项羽若无其事地应了声:“阿庄伤了人,亚父给平了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大王!”范增喝了一声,这一声声调有些高,范增自己都愣住了,旋即低了声音,,“大王,您究竟要纵容这些宗室到何时!?”

    项羽饮酒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缓缓将杯中酒饮尽,随手丢掉酒爵。

    青铜爵滚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最终停在范增脚边。

    项羽神色轻蔑,眉毛上挑:“亚父这话,孤可听不懂。什么叫纵容?这些兄弟是孤血浓于水的兄弟,跟着孤出生入死的。孤不庇护他们这里?谁人庇护他们?不过是点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的事情,值得亚父如此咄咄逼人吗?”

    “如若真的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事情,臣自然替打完万般压下。可是大王,民怨起于微末,真的只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吗?大王不在的这两个月,恐怕不知道彭城里面,发生了多少事情吧。”范增一甩袖子,沉着脸,丝毫不退让,“十月,宗室损坏民屋,八起;抢夺民女,两起;砸人摊子,十七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