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各怀鬼胎
与很多人的想象不同,南京所在的地方其实是丘陵地区,并不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搜索本文首发: 小说皇
明初之时南京作为首都,城防自然是重中之重。南京城除了西北方向是长江之外,东面南面和北面都是山地。因此在南京扩建之时,朱元璋下旨意,根据南京周边的山川走势修建了南京成的城墙。又根据城防的需要,修建了周长长达60公里的外郭城,把南京主要的制高点囊括了进去。时代已经不同了,火炮的射程和威力越来越远,若是架设在这些制高点上,便可以越过城墙直接威胁南京的城内。所以为了城防的需要,必须要在外城修建一条城墙。南京城墙普遍在十四米以上,最高处可达二十四米,外郭城墙的高度大致在八到十米。城墙共有有垛口万余处,箭楼碉堡两百余座。除了北京城外,南京的城防可以说是最为繁多最为紧密的。只是……城防的多寡、城墙的高低、城墙的厚薄和城池守备难度并不成正比。南京和凤阳一样,并不是一座坚城。当敌人越过长江之时,南京实际上差不多也沦陷在了敌手。漫长的城墙,意味着需要大量兵马防守。而整个南京只有六万的兵马,还是六万良莠不齐的部队,真正的能打有三成就已经是上苍保佑了。扬州在三日前已经失陷。孙传庭兵败邳州之后,援剿诸镇官兵北撤,扬州不过只有万余残兵,其余的都是社兵和民壮。万民军攻势如火南京城内,神策门。火红色的军旗在呼啸的北风之中猎猎而动。卢象升站在神策门的城楼之上,遥望着城北的远方。绵长的城郭之内,是一面又一面玄黑的旌旗。万民军的部队在渡江之后的第二天,便已经突破了外围的城郭,兵临南京内城。玄黑色的旌旗之下,是一名又一名头戴着黑巾的军兵。无数头戴黑巾的军兵们汇聚在一起,汇成一片如墨般的汪洋。一座又一座的烽火台被点燃,道道狼烟直冲云霄,扶摇而上。阴云遮蔽了天空。恐惧布满了城墙。沉闷的战鼓声萦绕在卢象升的耳畔。远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宛若黑云一般覆压而来的浪潮,卢象升的心中一片冰冷。同样的景象,在崇祯十一年的时候,他也曾经见过。数万东虏将他在贾庄团团围住,来袭东虏几乎无穷无尽,欲要取他首级。而在他的麾下,不过残兵万余,战将十数,疲惫不堪。必败之局,必亡之局,但是他并不畏惧。那个时候,跟随着他的军兵将校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也只有一个想法——保家卫国!上下一心,皆视死如归。百姓无不景从,黎民无不相送。只是……现如今……卢象升低头俯瞰着下方死气沉沉的守城军兵,心中越发的冰冷。如今上下一心,视死如归的并非是他麾下的南国诸镇之兵,而是渡河而来被称之为叛逆的万民军。万民军本来是没有多少渡河的船只的,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渡河的条件。帮助他们渡河的,是长江一带的渔民船夫。面对着南京水师高大的水师战船,那些撑着小舟舢板的渔民船夫竟然还敢帮助万民军的军兵渡河。而万民军的军兵们,也是义无反顾的登上了他们的船只。很多的船都没有能够到达目的地,便被江水所吞没。但是万民军的军兵仍旧前赴后继。亦如贾庄……那些曾经追随过他的军兵们……那些渔民船夫也是同样……前赴后继……亦如三府箪食壶浆送迎他们的百姓……民心,落在了万民军的一方。秋毫无犯的是万民军的军兵。怨声载道的是朝廷的官兵。百姓见万民军,如见亲友。百姓畏官兵,如遇蛇蝎。南下督师以来,所见所闻,皆与北地相异。数月之间状告军兵扰民侵害之事数以百计,难以胜数。诸镇之兵懒散不堪、滥竽充数者竟过半数,地痞流氓充斥其中,根本不堪为战。卢象升哪怕是用尽了手段,还是没有办法对于诸镇的兵马完成整训。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瓜洲失守,万民军自瓜洲渡江长驱而入时。战事,已经不可收拾……卢象升低眉垂目,他倚靠在望台的栏杆旁,神态显得疲惫不堪。明明正值壮年,不过四十出头,但是卢象升的双鬓竟都花白,尽显老态。丧师之哀、丧父之痛,相互交织。国家动荡、昏暗无望,痛心疾首。天子的责问,三府父老的希望、跟随着他军兵们的死难。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卢象升的精神越发的萎靡,形体也越发的憔悴。他没有能够驱逐来犯的东虏,也没有能够拯救三府的父老。甚至都没有办法为那些因他而死难的军兵,去争一个公道的奖赏。数千战死在贾庄的军兵,很多连抚恤都没有拿到……在宜兴守孝以来,眼见着国家的局势一日比一日败坏。
却是不可参与,却是无能为力。这一切。都让卢象升忧愤不已。此番天子终于再度对他委以重任。但是……他却并不能为天子解忧……时局败坏至此……一切的一切,就如同当初的贾庄。卢象升的神色清冷,他逃离了北方的贾庄。却逃不开人生路上的贾庄。“呜————”浑厚而又悠长的号角声再度自远方响起。那是万民军聚兵的号角声。城北江畔,号角声此起彼伏,无数旌旗应声而动。卢象升抬起了头,将目光投向远方。数以万计的万民军军兵正在开始应旗。万民军的步兵正从各处的营地之中不断的涌出,源源不断的进入战场之中。万民军的军阵严整,不断的变幻着阵型。 玄黑色的浪潮已经铺满了整个正面。而后方的万民军军卒却还彷佛无穷无尽一般。背负着雪白色负羽的万民军骑士高举着兵刃,呼喊着万岁,策马肆意的奔驰在南京外的旷野。“凤阳来信,万民军已经放弃凤阳,只留孤军三万结营固守,余众皆已南下。”黄得功登上城楼,双手抱拳向着卢象升行了一礼,为卢象升带来了城外的消息。“塘马回报,南京城北渡江万民军已达十五万之众……”鸡鸣山之战后,江北所有的营镇都被卢象升召回了江南。如今不仅仅攻守之势更替,强弱之势也已更替。叛军势强,官兵势弱,分兵只会被各个击破,聚集兵力还有一战之力。卢象升神色凝重,目光深沉。如今南京城内,诸镇之兵不堪大用。真正能够依仗精锐,只剩下了黄得功所领的八千勇卫营残兵。其余诸镇,能堪战者只有总兵牟文绶与刘良佐两人部曲。然而刘良佐自持兵强马壮,竟不听调派,不肯入南京,屯兵于江宁。所幸总兵牟文绶忠诚持重,还算体国。依靠着黄得功和牟文绶两人,卢象升这才勉强控制着南国诸镇的兵马。“江宁的战况如何?”卢象升目视着远处的万民军,询问道。除去北面自瓜洲渡河的万民军外。威胁南京的敌人,还有从西面渡河而来的张献忠。而想要从西面威胁南京,绕不开的地方,就是江宁。刘良佐心怀他意,屯兵江宁不入南京,不想张献忠和万民军合流一处,共谋南京。江宁从原本的安全之地,成为了首当其冲的关隘。听到卢象升询问在江宁的刘良佐,黄得功面色不由的愤怒了起来。黄得功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瓮声回答道。“刘良佐于今日午时已弃江宁……逃奔南方而去……”卢象升神色仍旧如常。刘良佐的逃遁,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江宁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保住。本来仅仅是需要面对万民军,就已经是足够的艰难。又加上十数万的大西军兵马,南京都难以守住,更何况是小小的江宁。“刘良佐窃据总兵之位,欲效左良玉之事,但却无左良玉之能,胆若鼷鼠,庸碌无能,败逃实属正常。”其实卢象升想要斩杀刘良佐以正军法。但是因为有陈国威、张奏凯两人前车之鉴。孙传庭、杨嗣昌以尚方剑斩其首级,尽收诸镇将校之军心,威压一方。所以刘良佐极为小心自己的安全,派遣传令的使者甚至连军营都进不了。刘良佐不进南京城屯守于江宁,也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全。卢象升心中无奈,刘良佐要走,他根本拦截不住。与孙传庭和杨嗣昌所处的情况不同,他的麾下没有陈望,也没有曹变蛟。没有可以授予尚方剑的对象。黄得功虽然勇武也有胆气。但是绝不可能像陈望、曹变蛟一般完成使命。昔日陈望入营以尚方剑斩杀陈国威,陈国威麾下亲卫反抗,又杀一百七十三人。陈望亲自格杀军将十七人,尽诛陈国威麾下亲信。蓟州镇兵为之胆怯。曹变蛟昔日杀张奏凯,更为粗暴。。曹变蛟入营持刀于中军帐中格杀张奏凯,杀其亲卫十三人,割其首级,提头出营,营下诸将竟不敢抬头相视。卢象升不认为黄得功有这样的本事,能够成功斩杀刘良佐,同时压服刘良佐麾下的那些的军将,刘良佐在于不在,动摇不了大局。能够挽救南京危局的,自始至终,都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如今正在领兵进攻凤阳的陈望。而另外一人,则是如今任为福建总兵官的郑芝龙。“郑芝龙到什么地方了……”陈望那边的情况复杂。到达南国这么久以来,卢象升怎么会对南国的情况没有了解。陈望麾下兵强马壮,实质上已经完成了割据,只是名不正言不顺而已。孙传庭的身死,使得督抚地方大权旁落。陈望借平贼将军之名,正在逐渐接管援剿诸镇之权,甚至于地方管理之权。“福建水师已至镇江府东,只是……”黄得功神色踌躇,显得有些迟疑。“只是什么?”卢象升眉毛微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