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381章 榕树阵的水荒(一)(第2页)

他挣扎着靠着一块巨大的板根坐直身体,也顾不上腿上的伤,扯着同样嘶哑的嗓子就开腔了,

那调门儿拔得老高,带着一种夸张的、仿佛受了天大冤屈的腔调:

“就是!格老子滴!

玩不起就别玩!

搞偷袭,打埋伏,老子们凭本事吃饭!

弄不过就掀桌子?

直接派一个中队来包饺子?

太欺负人了!太他娘的欺负人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拍打着身下的树根,啪啪作响,唾沫星子横飞,

仿佛他才是那个被百十号人追着砍、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儿,

“没见过这么不讲规矩的!

简直……简直欺人太甚!”

最后四个字,他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控诉。

“噗嗤!”

旁边正在检查小周胳膊上一道擦伤的古之月,实在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放下手里的绷带卷,转过那张同样沾满硝烟、却带着几分书卷气的脸,苏北话慢悠悠地响起,

像根针,精准地戳破了徐天亮那点夸张的表演泡沫:

“乖乖隆地咚!

徐大排长,你省省吧!

还‘欺负人’?

你断了人家活命的水道,那叫‘断人财路’?

那叫‘杀人父母’!懂不懂?

天干物燥,嗓子眼儿冒烟,你让人家几千号人没水喝,尽吃亏,你尽占便宜!

换你,你心态崩不崩?

鬼子不弄死你们几个,弄哪个?

活该!”

他翻了个白眼,语气里充满了对徐天亮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鄙夷。

“哈哈哈哈哈!”

旁边传来一阵洪亮的笑声。

一营长李定国和重机枪连连长张德胜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李营长身材敦实,脸上带着大战后的疲惫,却也掩不住那份爽朗,他指着徐天亮笑道:

“天亮啊天亮,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不过古连长说得在理!

你们几个今天这篓子捅得可不小,但也干得漂亮!

给咱榕树堡又续了口大气!”

他用力拍了拍徐天亮的肩膀。

张德胜则是一脸络腮胡子,咧着大嘴,露出一口白牙,声音洪亮:

“就是!徐排长,你们几个命硬!

阎王爷都不收!

还嫌鬼子人多?

要不是咱这‘铁扫帚’(指勃朗宁重机枪)和‘小钢炮’(指60迫)及时开张,你们几个早成筛子了!

还搁这儿抱怨人家不讲武德?”

他指了指阵地前沿那挺枪管还在微微冒着青烟的勃朗宁重机枪。

徐天亮被古之月怼得一时语塞,又被李营长和张连长这么一打趣,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嘴里兀自嘟囔着:

“那…那也是凭本事引来的…本事…”

声音却小了下去。

众人一阵哄笑,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暂时的安全,让这笑声在弥漫硝烟的阵地上显得格外珍贵。

卫生兵急匆匆地过来给徐天亮包扎小腿上那道被弹片犁开的血口子,

酒精棉擦上去的剧痛让他龇牙咧嘴,倒吸凉气,那点委屈和不服气也暂时被压了下去。

夜色在疲惫和警惕中缓慢流淌。

榕树巨大的树冠遮蔽了星光,也暂时遮蔽了山下鬼子营地方向的动静,

只有偶尔几声零星的枪响和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提醒着这里依旧是战场前沿。

天刚蒙蒙亮,一层稀薄的、带着凉意的雾气在林间低低地浮着,尚未被升起的日头驱散。

榕树巨大的板根下,用帆布和树枝勉强搭起的一个简易“指挥所”里,气氛却比清晨的空气更加凝重。

一营长李定国、侦察连连长古之月、重机枪连连长张德胜,还有徐天亮、孙二狗等几个排长,围着一块充当桌面的粗糙木板,上面摊着一张被油渍和汗渍浸得发黄发黑的地图。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油汗,眼窝深陷。

空气里弥漫着隔夜的汗馊味、劣质烟草的辛辣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残留。

“营长,”

张德胜率先开口,他那粗豪的嗓门此刻也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络腮胡子似乎都蔫了几分。

他粗糙的手指用力敲了敲木板边缘,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咱那‘铁扫帚’(指勃朗宁重机枪),今儿个怕是…要哑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