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之洞天 作品

第377章 水困杀阵(一)

水困杀阵(一)

徐天亮背靠着一棵粗壮的大青树树干,树皮粗糙的纹理硌得他脊背生疼。

他歪戴着那顶洗得发白的军帽,帽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硬朗的下巴和紧紧抿着的薄嘴唇。

他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揪来的草茎,无意识地嚼着,一丝淡淡的、带着土腥味的苦涩在舌尖弥漫开来。

太阳毒辣的光线早已被浓密的树冠筛得支离破碎,只在厚厚的腐殖层上留下些晃动的、昏黄的光斑。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几声单调而执拗的蝉鸣,拖着长长的尾音,更添了几分燥热和烦闷。

“格是……”

刘爱民就趴在他旁边不远,脸几乎埋在厚厚的落叶里,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踩踏得东倒西歪的灌木丛——那是鬼子营地的方向。

他压着嗓子,四川口音带着特有的、仿佛从鼻腔深处挤出来的黏糊劲儿,

“……太阳都落山老半天咯,这帮东洋赤佬,属王八的?

缩在壳里就是不出来!

渴死他们才好!”

他烦躁地扭了扭身子,手臂上被蚊虫叮咬起的红疙瘩痒得钻心。

“急啥子嘛急!”

郑三炮的声音从更靠后一点的洼地里闷闷地传过来,带着浓重的河南腔调,

“耗着呗!

咱有压缩饼干啃,有水葫芦喝,他小鬼子有啥?

罐头?早他娘的啃光球了!

渴死这帮龟孙,正好省了俺们的手榴弹!”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解气,又补了一句,

“娘了个腿儿的,渴死算逑!”

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燥热、蚊虫的袭扰和愈发焦灼的等待中,像粘稠的树胶一样,一滴一滴,极其缓慢地淌过。

暮色终于彻底吞噬了林间最后一点昏黄的光亮,浓得化不开的墨蓝笼罩下来,将远近的树影揉成一片模糊不清、张牙舞爪的轮廓。

虫鸣不知何时也歇了,只剩下无边无际、沉甸甸的寂静,压得人胸口发闷。

“徐排长!徐排长!”

孙二狗的声音像根针,猛地刺破了这沉滞的寂静。

他猫着腰,从侧后方几丛茂密的野芭蕉叶子后面敏捷地钻了过来,动作带起的风搅动了浓重的暮霭。

他那张东北汉子特有的方脸上沾着泥道子,一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紧紧盯着徐天亮,

“有动静了!

狗日的,到底憋不住了!”

几乎在孙二狗话音落下的同时,对面那片被踩踏过的灌木丛深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毫不掩饰的响动。

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形轮廓出现了,矮壮的身材,顶着那种辨识度极高的、带着屁帘儿的日式军帽。

他们手里提着空荡荡的水桶和帆布水箱,步子迈得又大又急,踏在松软的腐殖层上,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显得格外嚣张。

没有了张自茂那杆神出鬼没的狙击枪威慑,他们简直像是在自家的后院里散步,毫无顾忌地走向那片浑浊却维系性命的水洼子。

“他奶奶的!”

小周在徐天亮另一侧的低洼处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粗重的东北口音里憋着火气,

“真当咱爷们儿死绝了?

大摇大摆的,跟逛菜市口似的!”

徐天亮没吭声,只是嘴角那根被嚼得稀烂的草茎无声地掉落在膝头的落叶上。

他微微眯起了眼,那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锐利的眸子,死死锁住那几个走向水洼的鬼子身影,如同猎豹盯上了踏入陷阱的猎物。

他的手,无声无息地按在了腰间的驳壳枪木壳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军装传来。

“徐排长!”

孙二狗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紧张,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埋的‘铁西瓜’…该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雨林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