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鞭笞

    钱福海在御书房门口静候,皇帝叫燕熹进来时的眼神,仿佛要吃人,可是书房里却没有任何大吵大闹的声音,他以为一切都平静的时候,就听见皇帝说什么契机,然后燕熹出去后,得了一道处罚。

    鞭笞百鞭。

    这百鞭下去,岂不是要皮开肉绽?

    可反观燕熹的神情,毫无惧意,甚至于连走路的步伐都没有任何停顿。

    诺敏公主被刺杀一事,也让尤辜雪失神了一早上,来皇宫之前,沈诗云听闻尤序秋将归,在家里忙着备衣物、整房舍、备膳食,可谁也料不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正纠结这件事要怎么办时,皇帝的旨意下来了,没想到,诺敏公主遇刺的事,居然会交给她查,且由她全权负责,期限一个月,若是查不出来,不能让使臣满意,尤家就真的要大难临头了。

    接旨时,尤辜雪的脸色煞白,双手冰冷,连宣旨太监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这是一件比阳月女还要烫手的案子,它的背后是皇帝在瞄准尤家。

    陶恪行看她一副丢了魂的样子,心有不忍,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现在尤序秋等人还差几日才能回来,就算她要询问也无人可问,想起燕熹早好几步就知道了公主和亲的事情,还有皇帝要动尤家,每一件事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算的丝毫不差。

    那句我帮你还在耳畔萦绕,不可否认,其实在流香榭听到他的这句话,她心中极为震撼,曾经一度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这种话怎么能从他的嘴巴里说出来?

    尤辜雪有时候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因为她悲催的发现,能帮她的人只有燕熹。

    哑奴在宫门口等待着崔仲儒上马车,夕阳将他一头白发染成血色,眉宇间郁色难消,待他正要上马车时,正好瞧见出宫门的燕熹。

    那人的面色不如早朝那样的有气色,他的脸色虚白,唇瓣血色褪尽,尽管步伐还算稳妥,可是脚程比以往慢了很多。

    听闻他出了御书房后就领了一顿鞭子,至于所犯何事,无人得知,连在御前伺候的钱福海也不知道。

    崔仲儒放下上马车的腿,对着燕熹笑道:“燕大人这是怎么了?让陛下这么生气?”

    燕熹面无血色,神情冷漠,促使他那双眉眼看人时,压抑感十足,皇帝倒也是真狠,打鞭子也就罢了,鞭子还沾上了浓盐水,每一鞭挨上去都是无法言说的疼痛,这样的惩罚,他确实有很久没有再度体会了。

    褪去上衣被打了百鞭,眼下这伤口在后背火辣辣的疼了一整天,看见崔仲儒这副嘴脸,他就没有什么心思跟他周旋了。

    “右相大人想知道的话,不如自己去问陛下。”

    燕熹以往再不济,明面上的礼貌还是有的,怎么现在这一顿鞭子挨完,打掉了他的面具吗?崔仲儒鲜少被人噎,一时间脸色涨红,无法反驳。

    燕熹连一个眼神也吝啬于给他,直接上了马车,余旧挥起马鞭,扬长而去。

    后背的疼痛愈发的剧烈,脑袋也有些沉重,燕熹紧拧眉头,喝下一口凉了的茶水,丝毫不能缓解,马车碾过青石板的颠簸扯动伤口,他闷哼一声,冷汗浸透内衬,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余旧。”燕熹的声线微抖,“阿雪呢?”

    余旧一边驾马车一边回应:“姑娘今天下午就没了人影,不知道去了哪。”

    也是,尤家现在整个焦头烂额的,皇帝的旨意一下来,她当然忙的不可开交,更何况这件案子还不好查,尤序秋整条命都悬在她的腰封上,她当然急。

    他受鞭笞的消息从御书房出来后,没多久就已经传遍了皇宫,毕竟这左相之位能落在他的头上,显然都以为皇帝宠信他,目下却无端端的被罚了,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就只有那个丫头消失的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来问问他。

    指尖来回摩挲着茶杯口,燕熹出神的扭头望向窗外,肘部搁置在矮桌上,单手托腮,有些不悦的轻骂一句:“小白眼狼。”

    马车一路晃晃荡荡到了燕府,燕熹下马车时头部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余旧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及他的手腕时,一股滚烫的感觉穿透掌心,他心下了然,低声道:“东家放心,我已经传信让阿珑来了,应该快到了。”

    “嗯。”

    回答的声音越发的喑哑,燕熹无精打采的往厢房去,却在经过堂前时,绯红色的身影一下子站了起来,一看见他,那张精致的小脸上就溢满了笑容,忙不迭的上前。

    “你回来啦,我等了你两个时辰。”

    余旧能很明显的发觉,方才还蔫蔫的人,这眼神一下就亮了起来,虽然笑的不明显,但是眼底的笑意不是假的,也是在看见尤辜雪的一刹那,燕熹抽出了被他扶住的手臂,转而自觉的伸向尤辜雪的面前。

    她有些茫然的盯着眼前的手臂,看了看燕熹,又看了看余旧,不太能理解,看着他的无力虚握的拳头,她一番琢磨下,出了个布。

    “我赢了?”

    “……”

    燕熹的脸色由白转黑,余旧则是低头咬紧牙关,自家大人这种送上门还不被搭理的憋屈感,他跟了他这么久,从未见过。

    压抑着怒火,燕熹冷眼看她:“司执大人找我何事?”

    听这话阴阳怪气的,但是尤辜雪现在满脑袋案子的事,平常那种察言观色的机灵劲荡然无存,她开门见山道:“想必你也知道了陛下的旨意,我自己实在是没有思路,想找你讨论一下。”

    搞了半天,找他是为了她的案子,压根不在乎他被鞭笞的事情,燕熹发誓,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气到血脉倒流,却仍然舍不得掐死眼前的笨蛋,他怒极反笑,旋即命令道:“余旧,送客。”

    话毕,那人气愤的一甩衣袖,走远了。

    尤辜雪眨巴眨巴眼睛,仍然是一头雾水,她是不是玩笑开过了?还是说该出剪刀让他赢的?

    但毕竟有求于人,她又不敢硬来把人惹火了,只能求救似的给余旧投去目光。

    “我是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吗?”

    余旧没忍住,笑了起来,告诉了她来龙去脉。

    阿珑来的也快,待燕熹沐浴完后,他给人把了脉才确认,素来身强体壮的东家确实是发烧了,眼瞅着这背后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了,真叫一个皮开肉绽,被洗澡水这么一泡,有些伤口还发白,看起来慎得慌。

    他的脱下上衫露出紧实结实的后背,坐在罗汉榻上,双肘搭在膝盖上,青丝不做任何束缚,随意的散开,遮住了大半张脸,仅仅露出下半张脸在墨发中若隐若现,却仍能看得出他优越的面部线条。

    阿珑给他清理背后发炎的伤口,一道道的鞭痕红肿的可怕,他每一下的触碰都很疼,可燕熹却吭也不吭一声,任由他处理。

    酒用到一半突然间没有了,阿珑转头看向门外,大喊:“余旧,再送一些烧刀子过来。”

    “来啦来啦!”

    不是余旧的声音,却是另一道清脆的女声,二人抬头看去,门被人用背后顶开,小身板挤进来后,又用脚把门带上,防止冷风倒灌,尤辜雪早已摘下官帽,手上举着托盘,上面除了酒,还有些其他的要用得到的药粉和裹伤布。

    尤辜雪扶稳托盘,小心翼翼的蹲在阿珑的旁边:“来,阿珑,都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