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敲打乡绅

六月初八，祁县衙前的百年老槐树上，知了叫得比往年都响亮。天刚蒙蒙亮，衙役老周就扛着梯子来到县衙照壁前，刷上厚厚一层浆糊。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差役，捧着足有八尺长的黄麻纸告示，纸上的朱砂大印在晨光中红得刺眼。

“周爷，这又是什么劳役通知？”卖炊饼的王老汉挎着篮子凑过来，黧黑的脸上每道皱纹都写着警惕。

去年征发民夫修河堤，他家大儿子至今腿上的烂疮还没好全。

老周神秘地笑了笑，皱纹里夹着几分痛快：“王老哥，这回可是天大的好事！”

他展开告示第一页，斗大的“公田令”三字顿时引来更多早市百姓的围观。

“自即日起，赤岭县施行《公田三则》...”

识字的货郎张秀才挤到最前排，声音突然发颤：“凡私田超百亩者，超出额七成收归官田分配无地农户！”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挑着扁担的脚夫松开绳索，扁担砸在脚背上都忘了疼。

抱着小孩的妇人手一松，孩子滑到腰间也忘记了拉。

“真的假的？”赵大锤铜铃般的吼声压住嘈杂：“俺家五代给徐家种地，祖坟都快饿得冒青烟了，以后我们都能有土地了？”

张秀才也极为欣喜，他虽然是秀才，但也是个穷文秀才：“千真万确！以后种官家分配的田，租子只要收成的两成，比徐老爷收的五成少了一大半！”

他突然转身抓住王老汉的胳膊：“王叔，您家两个闺女都能分到地了！以后我们穷人再不用把女娃扔山沟里了！”

王老汉的炊饼篮子咣当落地，浑浊的泪水冲开脸上灰尘。

回想三年前大雪夜，他把刚出生的幺女裹在芦苇席里放进山神庙的场景，此刻比衙门的杀威棒还要狠地敲打着心脏。

“青天大老爷啊！”卖豆腐的孙婆子跪地叩首，额头在青石板上撞得咚咚响。

这声呼喊像解开某种封印，整条街的百姓呼啦啦跪成一片，有人哭着数落这些年饿死的亲人，有人大笑说终于能给儿子说上媳妇，几个半大孩子不明就里地跟着磕头，脑门沾满晨露和泥巴。

与此同时，徐府花厅里的汝窑茶盏摔得粉碎。

徐老太爷握着《公田令》抄本的手青筋暴起，纸上还沾着方才喷出的茶渍。

“牧长青这是要掘我士绅的根！”他气愤得扯断脖珠，浑圆的珠子蹦跳着滚进石砖缝里。

身后管家慌忙去捡，却被老爷一脚踹在腰眼上：“捡什么珠子！快去请其他几家老爷过府议事！”

未时三刻，七顶青呢小轿从不同方向溜进徐府角门。

城南李家的轿帘掀起时，露出张惨白如纸的老脸，显然他们都知道了消息

几个世家的掌权老人坐在大厅，气氛沉闷。

“诸位看看这个。”徐老太爷抖开另一份告示，正是《摊丁入亩》细则。

当读到“田赋按实亩征收”时，这些人表情都无比难看。

对普通百姓而言，不收人头税了是有利于百姓，但是对地主乡绅而言，不收人头税了改为摊丁入亩就是巨大的损失。

毕竟要根据实际的土地收成收税了客厅里弥漫着绝望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