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就是你(第2页)
能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迅速调整情绪,这本身就说明他拥有不错的心理素质。
但这并不能改变她的专业判断。
“张聿先生,您现在的否认和质疑,在临床上很常见。”
她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内容却像一把软刀子,割裂着张聿的认知。
“许多经历过重大创伤的个体,会选择性遗忘痛苦的记忆,甚至构建一套全新的‘安全’记忆来保护自己。”
“您所描述的2025年,或许就是您潜意识构建的‘安全区’。”
“这是一种复杂的心理防御机制,并非‘伪造’或‘欺骗’。”
她顿了顿,观察着张聿的反应。
张聿没有再激动地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深邃。
他知道,单纯的否认和争辩是徒劳的。
他必须找到对方逻辑上的漏洞,或者拿出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
“杨医生是吧?”
张聿第一次称呼了她的姓氏,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我理解你的专业判断,也感谢你的耐心解释。”
他的声音平静,听
不出太多情绪,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但我也请你理解我的立场。对我而言,我所坚信的三十年人生,不是虚构,不是妄想,而是真实存在的。”
“你说我是张聿,20岁,国防大学学生,遭遇了巨鹰袭击。”
“那么,请问,作为一名国防大学联合指挥系的学生,我应该具备哪些专业知识?我应该了解哪些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
他开始尝试反击,用对方的设定来寻找破绽。
如果他是张聿,那么他应该拥有张聿的知识和记忆。
如果他没有,那就说明,他不是张聿,或者,他真的失忆了——但失忆和拥有另一段完整记忆是两回事。
杨曲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确实是一个可以进行验证的方向。
但她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张聿先生,您是想通过回答这些问题,来证明您不是张聿吗?”
“或者说,如果您答不上来,您是否就能接受自己可能存在记忆障碍的现实?”
她的反问很巧妙,将皮球又踢了回来。
张聿沉默了几秒。
这是一个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答不上来,似乎就印证了对方的说法——他失去了“张聿”的记忆。
如果他答上了(尽管他不知道答案),对方也可能说这是他临时编造或者巧合。
“不。”
张聿摇了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我只是想知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如果我连自己‘应该’知道什么都不知道,那岂不是更证明了我的记忆是混乱的,或者,我根本就不是你们所说的那个张聿?”
他巧妙地将问题转化了一下。
他没有试图去“扮演”张聿,而是站在一个“失忆者”或者“被误认者”的角度,去索取信息。
这种冷静和逻辑,让杨曲对他的评估又多了一层。
她沉吟片刻,说道: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基础信息。”
“作为国防大学联合指挥系的学生,你应该了解当前世界的地缘政治格局,特别是‘泛亚细亚共同体’与‘新阿美瑞卡联盟’之间的战略均势。”
“你应该知道‘巨兽纪元’的开端是在2444年,第一次‘巨兽潮’爆发。”
“你应该清楚,‘中国西南巨鹰’这类飞行巨兽的习性、弱点,以及标准的应对预案。”
“你还应该掌握至少三种以上的战术指挥系统操作,并且对单兵外骨骼动力甲有基础的了解。”
杨曲每说一条,张聿的心就沉一分。
这些名词,这些概念,对他而言,完全是另一个次元的故事。
泛亚细亚共同体?新阿美卡合众联盟?巨兽纪元?
这听起来比任何科幻电影都要离奇。
他记忆中的2025年,虽然科技进步,但世界格局依然是他熟悉的样子。
“怎么样,张聿先生?”
杨曲看着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这些信息,在您的记忆中有印象吗?”
张聿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神中多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不屈的坚韧。
“没有。”
他坦然承认。
“这些对我来说,都非常陌生。”
“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就是张聿,然后忘记了这些。这同样可以证明,我根本就不是张聿,所以才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的逻辑依然清晰。
杨曲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
“张聿先生,今天就到这里吧。您需要休息。”
“我们不会强迫您接受任何诊断或治疗,但我们希望您能认真考虑我们的建议。”
“后续,我的同事,神经科的李主任和心理评估中心的王教授,可能会来拜访您。”
“请您配合他们的工作,这对我们了解您的真实情况非常有帮助。”
她说完,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房门无声地关闭,将张聿一个人留在了这片素白之中。
张聿瘫坐在病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杨曲所说的一切,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获得的“信息”太多,太庞杂,也太颠覆。
268
8年。
巨兽。
战争。
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一个完全陌生的“自己”。
他现在没有愤怒,也没有太多的恐惧,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和疲惫。
但他知道,他不能放弃。
如果他是张强,他要找到回去的路,或者证明自己的存在。
如果他真的是张聿,只是失去了记忆,并产生了“张强”的虚假记忆,那他也要找回真正的自己。
无论哪种可能,他都必须行动起来。
首先,他需要更多的信息。
关于这个世界,关于“张聿”,关于那场空难。
杨曲虽然专业而冷静,但她代表的是“官方”的结论。
他需要从其他渠道获取信息,进行交叉比对。
其次,他需要观察。
观察这个医院,观察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或线索。
他的设计师生涯,让他养成了对细节近乎偏执的关注。
也许,某个不起眼的细节,就能成为解开谜团的钥匙。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呼叫铃。
或许,可以先从了解自己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开始。
至少,要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合作”,才能获取更多行动的自由。
就在他思索之际,房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一名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子,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些药物和一杯水。
“张聿先生,该吃药了。”
护士的声音很轻柔,带着职业性的微笑。
张聿看着那些药片,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抗拒。
他不知道这些药是什么,但他本能地不想吃。
如果他真的被当成了精神病人,这些药,会不会让他真的“精神”起来?
他决定,从这一刻起,他要开始扮演一个“合作”的病人。
至少在表面上。
他要活下去,要弄清楚真相。
这个陌生的未来,对他而言,既是囚笼,或许,也是唯一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