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欲动先静(第2页)
咸丰指尖叩了叩紫檀木桌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老六怕额娘,朕倒记得,小时候他闯了祸,总躲在额娘宫里——躲得了一时,躲得过一世么?”
这话像根软刺,轻轻挑破“怕”的表象:“躲”是依赖,是暗指母子终究连心。既没戳破,又把怀疑的钩子,有意地悬在康慈心上。
康慈脸上的笑意淡了半分,手却缓缓抚上鬓角那支点翠嵌珍珠的旧步摇——那是先帝赏的旧物,此刻倒成了她暗喻昔年旧情分的“护身符”。她抬眼时,眼底己没了方才的自嘲,只剩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宽容,语气却比先前沉了些:“皇上说笑了。他如今是朝廷的恭亲王,再躲,也躲不过皇上的法眼。”
说着,她端起茶盏抿
了一口,茶沫沾在唇角,她却没擦——那点慌乱之中的狼狈,反而成了最得体的“示弱”。
咸丰没再接话,只抬手示意皇后用茶。那只手停在半空,既没碰自己面前的茶盏,也没指向任何人,却像道无形的屏障,把方才紧绷的空气划开一道缝。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康慈与懿贵妃之间的花砖地,像在看庭院里纷飞的落英,又像什么都没看。
恰在此时,一朵半开的海棠花悠悠飘下,不偏不倚落在康慈搁在膝头的手背上。她指尖微颤,却没立刻拂去,任由那点粉白贴着皮肤,仿若皇权礼法在她身上轻轻按下的印戳。
皇后顺着咸丰的手势端起茶盏,茶盖碰到盏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懿贵妃腕间的东珠手镯随动作晃了晃,珠光在花瓣投下的阴影里闪了闪,终究没再出声。
风忽然停了,满院落英悬在半空似的,连呼吸都轻了三分。谁都知道,这片刻的静,不是结束,是等着下一阵风起时,花落向哪方。
“咔!很好。”
李翰翔眯眼盯着监视器里最后定格的海棠花瓣,忽然朝江雪珑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点老派导演的糙劲儿,却藏着赞许,连不知不觉中更换了称呼都未察觉:“阿珑啊,你那手——碰步摇时指腹蹭珠子的劲儿,还有花瓣落手背上那下颤,比台词还会说话。”
他顿了顿,摸出根烟叼在嘴里,又想起故宫内禁止吸烟,于是把烟卡到耳朵上:“康慈这角色,难就难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今天没演「她有多厉害」,倒演透了「她有多能忍」——东珠晃眼时那半秒的愣神,像被针扎了下又立刻拔出来,这分寸啊,你己经学会「欲言又止」、「欲动先静」了!”
最后他站起身笑了:“歇会儿,下一场更吃劲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让这朵海棠花落得更「不甘心」些。”
江雪珑斜倚在海棠花树下,目光正追着一朵半开的花苞,看它被风托着打了两个旋儿,慢悠悠坠向青石板,像极了方才戏里落在康慈手背上的那片。
“欲言又止,欲动先静么?”她轻声喃喃,尾音被风揉碎在花影里。指尖捻着方才拍戏时别在发间的步摇流苏,冰凉的珍珠硌着指腹,倒让她忽然笑了笑。
这角色,确实跟她以往演过的任何都拧着劲儿。以往的人物,喜怒哀乐都写在眉梢眼角,恨了便拔剑,爱了便亮眼;可康慈不是。康慈的心思藏在茶盏的温度里,藏在指甲蹭过步摇的轻响里,连一句“老六怕我”,都要拐三个弯才肯把真心露半分。
风又起,满树海棠簌簌落,落在她肩头、膝头,像一层薄薄的雪。她望着那片刚坠地的花瓣,忽然懂了李导说的“吃劲儿”——不是演得多用力,是要把千钧力气都收在骨头里,只让指尖颤那么一下,便抵得过千言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