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菁 作品

第112章(第2页)

“宁宁。”

他声音很轻,只怕下吓到盛怀宁,也怕是自己的幻觉。

可不是幻觉,月光透着洒下来,她缓缓睁开眼,唇上干的厉害,嗓音也哑。

“谢离。”

“你醒了。”

谢离眼中一喜,扬声往外喊太医。

盛怀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太医拉着号脉检查。

她身上的伤口早就被处理过,顾颐刺的不深,血流的凶,但止住后已经好了些。

太医低着头道。

“小姐身上的毒……”

他欲言又止。

寻不到解药,她的毒无解,城中百姓的毒也无解。

谢离骤然眸光一黯淡,挥退了太医。

“再熬一碗药送过来。”

门被关上,谢离低着头,眸光温和下来。

他眼尾的红意还没散去,轻声喊她。

“宁宁。”

盛怀宁朝他伸出手,谢离坐下来,把她抱了起来,半倚在自己怀里。

“我睡了……几天了?”

“三天。”

谢离将侧脸贴在她额头上,开口。

“水井的事我已经着人去查了,昨夜就抓到了人,如今只差解药,你别担心。”

听到这,盛怀宁才算松了口气。

“伤口也止了血,宁宁,你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后怕,握着盛怀宁的手指都有些颤抖。

她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更甚至,她感觉到毒越来越深了,盛怀宁凑着昏暗的光看到手腕上的黑线。

已经比四日前,深了许多。

那如果深到最后,还没找到解药……

“谢离,我会死吗?”

轻飘飘的话落下,谢离骤然眼眶一红,抱紧了她。

“不会。”

她身上的温度滚烫,灼的他心尖一颤,心中却又冰凉一片。

他逼问了顾颐很久,连剑都刺进去一寸,顾颐依旧是摇头。

我不知道是什么毒,也没有解药。

那尧城百姓要怎么办呢,他的宁宁,又该怎么办?

这几日谢离无数次痛恨自己那天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明明证据早摆在眼前,他却依旧执拗地相信顾颐。

他的腔调都有些变了。

“不会的,不会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宁宁。”

盛怀宁张了张口,看到他红着的眼眶,也感受到抱着她的人的恐慌,她将话咽回去,喊道。

“谢离,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你好好休息。”

谢离摇头。

“可是我想讲。”

屋内安静了片刻,谢离说。

“好。”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谢癸,那么恨魏谆吗?”

谢离心中一颤,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因为我……不是盛家的小姐。”

她的声音虚弱的厉害,谢离凑近过去,握紧了她的手。

“我知道。”

她擡起头,对上谢离的神色。

“曾经有一次,你在睡梦中,喊过她母后。”

谢离解释。

盛怀宁神色飘忽了一下。

“是,我是前朝的公主。

谢癸曾和魏谆一起,欺骗我父皇母后,用瘟疫屠城残害百姓,所以我……我恨他们。”

魏谆死的那一日的废殿外,谢离已经和盛怀宁一起,听了这件事的全貌。

却仍旧在她用这样平静语气叙述的时候,骤然心中一疼。

他想起那一天盛怀宁噩梦出来,神色仓皇地躲在长街哭泣,却又要在他看到的时候佯装出一副无事的样子。

实则她落的泪他看在眼里,摩挲玉佩时的喜爱,喊母后时的悲痛,他也记在心中。

那些过往,鲜血淋漓,脏污不堪,他作为局外人听着都觉得恶心厌恶,那她呢?

知道这些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能体会到盛怀宁对谢癸和魏谆的恨。

“当年,你我分开,在江南的时候,我执意拒绝你……咳咳。”

她话说到一半又开始咳嗽,谢离从桌边端过来一盏茶,喂她喝下去。

“我执意拒绝你,是因为在那一天,我知道了先朝背后的真相。”

知道了那些欺骗,虚假。

谢离身子一僵。

“你想起来了?”

“嗯。”

像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样。

盛怀宁神色飘忽了一下。

“你不想将我牵扯进去,对吗?”

谢离觉得眼眶一热,仿佛有什么要落下来一样。

在那个时候,她知道了真相,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落下刻薄锋利的话,扔了玉佩转身离开。

“对不起,宁宁,对不起,我的错。”

他低着头,一遍遍与她说。

盛怀宁擡起手,反握住他。

“不怪你……是我自己,没有早些时候……说清楚。”

那时候她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二人之间横着桥梁,隔着隐瞒,本来也是一场注定没办法在一起的感情。

那时候的他们都太锋利,寸步不让,将彼此刺的满身伤痕,一年后她和谢离变了很多,学会包容,学会怎么爱人,学会沉稳与磨合。

屋内的灯被风吹灭,陷入了黑暗,与安静。

谢离起身要去点灯,盛怀宁拉住他。

“别走,你陪陪我。”

灭了灯也好,屋外有璀璨的星星和月光,他们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一起好好说话了。

盛怀宁其实很喜欢这样黑暗的环境,最重要的是,灭了灯,谢离就看不到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了。

“你不是也一直想知道,去年九月傅家门前,是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吗?

不是。

四年前,你的封地温城,我见过你救下那个妇人的孩子,险些跌落山崖,见过你为什么会中毒,会落下旧疾的样子。”

去温城只是最偶然的一个想法,遇见谢离更是意外。

她本身要去救他的,奈何那天她也受了伤,匆匆离开的时候,心中对这个人留了意。

回去一查,才知道这人是当朝太子。

过往十多年,谢离不常参加宴席,一年到头也有不少时候待在封地,盛怀宁只曾经在宴席上远远见过他一面,她对太子,只闻其名,没见过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储君,会为了一个百姓,赌上自己的命,去救人。”

寻常官员之家尚且少人有如此勇气与大爱之心,何况这人是储君。

“所以今年九月……”

她跪在傅家门前,见到谢离的第一眼,那一行的目的,已经有了些许改变。

到谢离站在她面前,说出那句孤保你,一些计划,已经在心中开始成型。

她不知道谢离为什么要救她,但无非是利益纠葛四个字,有利益纠缠是好事,反正她也要利用谢离。

谢离愿意保下盛家,她顺水推舟提出合作。

递出去了那块玉佩。

而后,一场棋局在她心中悄然落子。

她要保盛家立于不败之地,需要有人帮她,这是其一。

她要借别人做踏脚石去杀谢癸,那这个人最好有权势。

还要和谢癸站在最对立的位置上,最好痴缠于权术,才能对她许的条件心动,这是其二。

递出去那块玉佩是试探,到谢离接了,她在心中肯定这个人有夺位之心。

一个不是谢癸亲生子,又有名正言顺的身份,痴于帝位,又会为了百姓连命都豁出去的人,是她最好的合作和利用对象。

何况谢癸都要杀他了。

他日反目成仇,这人夺权登基,若毁掉南明谢家的江山,也算洗一洗如今皇城底下的脏污。

更重要的是他为了百姓能丢掉半条命。

那他肯定看不得百姓受苦,他会改旧制,挽救百姓于水火,也算是她,在杀了谢癸之后,全她爹娘的一份心愿。

邬离的百姓早就混在南明之中,分不清到底是谁了,她不管这些人是否还记挂着先朝,多少让他们免于苦难,也算是她父皇母后的初心,愿河清海晏,百姓免于战事与苦难。

更何况她自己,口中说着无情算计,然而见多了底下的沉疴腐朽,到底也不忍百姓受苦。

这是她和谢离起初合作的初心,要保下盛家,要借他的手杀了谢癸,她将一切都算计进去,唯独没想到的是,谢离起初对谢癸心中有愧,他无视百姓苦难,也没有夺权之心。

他接玉佩答应合作,其实只是想利用她,还有盛家的事,除掉魏谆。

话断断续续说到这里,谢离也沉默了许久。

过往扑朔迷离的事情骤然被揭开,那些他不解的,困惑的,也都有了答案。

“其实那天,我不是……”

盛怀宁在京郊客栈试探他的时候,他口中说着不愿改旧制,不会后悔,其实心中已经有了动摇。

谢癸三番五次置他于死地,又经过凉城县的事情,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和想法,到底还对不对了。

和盛怀宁说的是一番话,心中想的,是另一番。

到后来,他见魏家一手遮天,凉城一百多条人命被掩盖,见百姓苦难,见帝王昏庸无道,见尧城蟾宫荒唐,也见无数被掩盖在底下,从未现于天日,却日日都不曾停歇的悲苦。

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错。

“你赢了,宁宁。”

他说。

那一天在江家花架下,他和盛怀宁对弈执棋,她说他一定会后悔那一天的决定,他但笑说自己不会。

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

这并非他见到的盛世,他不能再骗自己了。

这王朝腐朽,根基而起,必要改旧制,要换新人,要连根拔起。

“我那天那样和你说话,其实也不全然是带着对他的愧疚。”

更多的是,除了魏谆这个大毒瘤之外,他不想再掺和朝政了。

权术冰冷宝座染血,九十九玉阶,一步一高台,底下尸骨成堆。

是他最厌恶的相互算计的样子。

他不想做储君,不愿给别人铺路,也不想当皇帝,不想掌江山。

所以拒了盛怀宁的话。

他不想算计。

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能不做的。

“只有这个想法从一而终,宁宁,我如今也一样,厌恶权术与帝王宝座。”

盛怀宁稍稍用了些力气抱紧他,听见他的心跳和呼吸,感受着他藏在皮肉骨血里的真心与剖白。

胸膛前的衣裳似乎湿了些,分不清是他们的汗水,还是眼泪。

她说。

“那就不做皇帝。”

反正她也只是要杀了谢癸而已。

她只要改旧制,要谢癸的命。

她也一样厌恶权术,恶心皇权。

谢离轻轻蹭了蹭她的脖颈,轻声落下一句。

“我会陪着你,杀了他。”

“好。”

“作为报答,宁宁也要一直陪着我。”

盛怀宁没说话。

“好吗?”

手心下的温度太滚烫了,喝了多少药,擦了多少遍身子都压不下去的热,灼的他心尖都疼。

谢离觉得心中的慌乱和仓皇像是填不满一样,他低下头,胡乱地吻在她额头,声音似乎带了些祈求和无措。

“行不行,盛怀宁。

你有什么心愿都好,我只求这一个。”

湿咸的泪似乎混杂着落在她脖颈,盛怀宁颤了一下,昏沉的眼皮似乎都擡不起来,她想伸手替谢离擦一擦眼泪,却似乎都做不到。

她感觉自己似乎又要睡过去了。

毒在她身体里蔓延,连运起内力抵御都做不到,眼皮一点点沉下来。

她却还是用尽全力,握住了他冰凉的手,颤着声在他耳边说。

“我其实并不是从小就喜欢雪的,是因为那一年在江南,你带我去摘星楼,见过一场难忘的大雪,只是我忘了,以为我从小喜欢雪。”

其实雪有什么好呢,单调,无趣,冷寂。

但因为有一个带她在雪夜许愿说让她永远快乐的人,所以她才喜欢雪。

不是从小,是从那一年,那一天。

握着他手的力道松了些,谢离的泪一点点滴落下来,滚烫的泪落在手背,他无措地抿去,又去抱她。

恰好听见她一句微弱的话。

“还有。

我很爱你,谢离。”

ps:剧情到这大家应该也可以看出来啦,这篇文不是帝后文,男女主最后都不会称帝的,做皇帝的另有其人。

最近剧情点不好分章的时候都会加更。

收营养液,收快过期的营养液啦(超大声),都到菁儿碗里来~晚安。